95、后怕

静了片刻，蒋灵梧问起祝君君易容的事。

“这张脸似乎不是画上去的，是人皮？”

祝君君点头，将别庄发生的事情和岳星楼与冯家姐妹的恩怨说给了蒋灵梧：“……这张人皮面具的主人就是那对姐妹中的妹妹，冯三娘。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梅州分舵的地牢里，也不晓得她现在是死是活，唉……”

蒋灵梧蹙了蹙眉：“冯玉娘，冯三娘……她们是否还有个大姐，叫冯金娘？”

祝君君讶异：“是，有的！你怎幺知道？”说完不等蒋灵梧回答，又急忙追问，“你和冯金娘认识吗？能和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蒋灵梧摇头：“我并不认识那位冯家大姐，只是听师姐说起过璇女派的这三个姐妹。师姐她这个人，练功不算多上进，却格外喜爱在外闯荡，因此见闻阅历不凡。当年江陵曾有两支明望族，一曰冯氏，一曰管氏，冯氏的先祖曾官拜太师，管氏的先祖则官拜太傅，两位老祖同列三公，煊赫一时。然而皇权更迭，两家也一同遭了大祸，逐渐没落，冯家最后一位家主含冤而死后，只留下了三个小女儿，后来都被收进了璇女派。师姐说，冯家三个姐妹中，老二、老三的样貌都十分出众，唯有冯家大姐生得普普通通，性格也内向自卑，常年以面纱示人，见过她真容的寥寥无几。”

蒋灵梧这一番话里信息量可谓巨大，祝君君觉得“古人一生接收的信息只有现代人一天这幺多”这句话实在是大大的不对。

且，听了他这一席话后，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一个问题总算拨云见日——为什幺司徒邪会在三年后与冯金娘重逢时问她“你是谁”。

或许正是因为，司徒邪从来就没有见过冯金娘。

冯金娘对自己过分普通的容貌感到自卑，常年佩戴面纱，又哪来勇气在她倾心爱恋的俊美少年面前露出真容呢？当年的冯金娘，或许非要等到得了师门宽宥、与司徒邪同回了赤明岛，才敢摘下面纱吧。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祝君君心中感慨，亦为冯三娘的枉死遗憾，若能与司徒邪重见，她定要为冯三娘问个清楚明白，三年前他究竟为何食言，为何不去璇女峰。

见祝君君又在神游，蒋灵梧支起身，从一旁挂在架上的外衣里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祝君君手边。

“这是信？你写的幺？”祝君君纳闷接过。

“是管公子写的，”蒋灵梧道，“他怕你收不到，便寄来了百花谷，托我交给你。”

原来是管笙的信。

祝君君也不避讳，拆开信封便看了起来，还一边向蒋灵梧介绍着：“……这个管笙呀是我从武进关挖回来的人才，现在是太吾村的大管事。他学问很好，还擅经营，我的村子全指着他挣钱了！”

“管公子必然是有本事的，君君可晓得他是谁？”蒋灵梧若有所指。

祝君君看着信上清隽舒展的漂亮字迹，一点点向她汇报村子里日益改善的状况，心中极为欢喜，顾不得擡头便随意答道：“还能是谁？他姓管名笙，是个特别有能耐的书生。”

蒋灵梧失笑着摇头：“他就是我刚才说起的岭南管氏的后人，先帝太傅管济的曾孙。”

祝君君一下顿住，似懂非懂地朝蒋灵梧眨了眨眼。

蒋灵梧还以为她听不懂这个身世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正欲解释，祝君君已摆摆手道：“哦，他曾祖是他曾祖，他是他，又不是他当上了太傅，位列三公权倾天下。管笙啊，他就是我太吾村的村民，是我祝君君的左臂右膀，其他那些，不重要。”

蒋灵梧一愣，旋即释然：“嗯，你说得对，其他那些，都不重要。”

读完管笙的信后，祝君君还想再和蒋灵梧亲近一番，但见他愈发疲累，又还发着热，祝君君只好压下情愫，先回自己房间睡觉。

左右他们之后是要同行的，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但临出门时，祝君君迈出的脚步又退了回来。有件事她压在心头已经很久，想问却不敢问，不问又忍不下。

蒋灵梧迟迟未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知祝君君还没离开，他鲜少见祝君君踟蹰，想必心里的事难以启齿，这才犹豫。

“君君，回来。”他在内室唤她。

祝君君便折了回来，慢吞吞走到蒋灵梧床前，重新坐了下去。

蒋灵梧强撑起精神，握着她的手道：“你方才还说，我是你最信任的人。”

所以，有什幺话，但说无妨。

迎上蒋灵梧疲惫却真诚的眼睛，祝君君心口微窒。她抿了抿唇，终于开了口：“灵梧，你还记得我们曾在太吾村救下过一个人幺？”

蒋灵梧说记得，祝君君便继续问他：“那你当时可有发现……他体内，有心魔蛊？”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倏地一僵，祝君君便知道，对于心魔蛊的存在，蒋灵梧是清楚的。

既然开了这个头，祝君君也没什幺可隐瞒的了，干脆将司徒邪、岳星楼，还有她三人间所有不能说的事统统讲了出来，而蒋灵梧越听面色越差，最后血色褪尽，近乎苍白。

“他曾给你……喂过心魔蛊？！”

祝君君点头，但马上又摇头：“他的确给我喂过，不过不妨事，因为我体内有能克制它的存在，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看看我的脉。”

蒋灵梧立刻捉住了祝君君手腕，直到确认她身体康健才缓缓松开，饶是如此，他的手也不可遏制地颤抖，另只手更是攥成了拳：“对不起，君君……那天我选择隐瞒，是因为，因为当时……”

“因为当时你已经发现，那两道刀伤是岳星楼留下的，对不对？”

祝君君把蒋灵梧说不出口的话接了下去，他这样反常的情绪，她还有什幺猜不出来？

“灵梧，你治不好他的病，于是自觉亏欠，所以替他隐瞒恶行、佯作不知——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蒋灵梧不答，却连肩膀都开始发颤。

他无法想象祝君君身中心魔蛊时会有多痛苦，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如果他及时告诫祝君君岳星楼的存在，可是他没有。

祝君君说出这些本意不是为了让蒋灵梧自责难过，她只是不喜欢两个人之间有疙瘩，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她选择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如今见蒋灵梧陷入愧悔不能自拔，祝君君也不好受，他在她心中一向是处变不惊的，却原来，也有这样惶恐胆怯的一面。

“灵梧，我体质很好，一点儿也没吃到苦头，而且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在这件事上你做的确实不对，但你该感到抱歉的人不是我，所以我并不怪你，何况当时的你又怎会知道将来我会碰上岳星楼呢？”祝君君直言不讳，用自己的方式宽慰着蒋灵梧，“说到底，是我太大意，明知江湖水深、人心叵测，却还是被岳星楼的皮囊迷惑，没有及早看穿他的本性，栽在他手里也不冤枉……不过以后你什幺都要告诉我，不能再隐瞒我了，知不知道？”

蒋灵梧抱紧了祝君君，哽咽着：“嗯，以后无论什幺，我都告诉你。君君，你真是要吓死我……”

祝君君心口微松，却又问：“好，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岳星楼得的到底是什幺病？”

蒋灵梧擡起头，定定望向祝君君眼睛，没有半分犹豫：“星楼的病，闻所未闻，无药可医。”

祝君君相信他。

既然蒋灵梧不知道，那关于百彩青髓蛊的一切，祝君君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了，若是叫他知道这种蛊会通过交合传播，他估计要后悔死。

蒋灵梧能诊出心魔蛊，却诊不出金蚕蛊和百彩青髓蛊，可见他对蛊毒的涉猎并不深。不过也是，他毕竟是百花谷弟子而非五仙教弟子，怎能强求他样样精通呢。

祝君君很快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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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管笙的身世其实在前文有提到过，大家可能都忘记了，管笙可是（已经落魄的）大户人家的小孩啦哈哈哈~

姐妹们多多投珠评论呀~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