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扇有点受打击,她用给他做发带的理由打发相厌去玩,自己则回了屋发呆。
她对妖的认识太少太片面了,就算真的寻得良主,她可能也没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辅佐君王。
必须恶补妖界的知识!
白兔精显然是目前比较好的选择。
正好她做发带需要针线,以此为由去寻白兔精套套话吧,七扇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走到院儿里发现相厌不见了。
“相厌?”她扬声喊了两声。
忽然白兔精飞上墙头,吓她一跳。
见白兔精面色焦急,七扇还来不及相问,便被飞身而至的白兔精抓住胳膊,几个兔起鹘落,被带到了一片开阔之地。
白兔精把晕乎乎的七扇扶稳站好,急道:“妹妹你清醒点,赶紧拦住你家公子!”
七扇揉着脑袋缓过神,见前方黑石铺就的宽阔场地上相对而立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相厌。
“怎幺了?”七扇问道,言语间脚下黑石带金的石板微微震颤,金色的流光从石板里游走而出,在场上飞窜。
白兔精急道:“狼主察觉有大妖来良镇,就来看看,两人不知怎幺的,就杠上了!在花部,有什幺争端多是以决斗处理,狼主邀请你家公子决斗,你家公子就答应了!”
“啥?”七扇大惊,“那相厌不是完了!”她疾走两步想上前阻止,却被金光挡在外面。
七扇只得冲着与相厌相对而立的魁伟青年振臂高呼,“狼主大人且慢,我们不比,我们认输!”
那青年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看着就是个有实力不好惹的,相厌那颀长的少年身形跟他一比,显得十分单薄。
青年闻言,看了眼相厌,问道:“还比不比?”
相厌看了眼七扇,眨眨眼,觉得很为难。
七扇见他看来,狠狠瞪他一眼。
相厌被远程威慑,只得道:“不比。”
青年一愣,忽而笑道,“原来是个惧内的。既然认输,那就老老实实戴上篱下环,我便让你呆在良镇。”
相厌摇头,“不戴。”
青年额角一跳,面带不虞,“那我只能把你请出良镇了。”
七扇见狼主脸色很不好,心道相厌该不会把人得罪了,正待求助白兔精,忽然身边疾风一阵,两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其中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衣,那天青色从衣摆往上次第泅开,仿佛把青山绿水穿在了身上,头戴银冠,以一根长簪固定住,风度翩翩折扇在手,跌宕风流,作富贵公子打扮。
另一个少年看起来像是个下人,黑发遮面看不清脸,着灰褐色利落短打,背着个竹篓,几支植株斜伸出背篓,随少年的动作颤颤巍巍地摇晃。
“怎幺?比完了?”青衣公子一副没看到热闹的失望表情,转身对背竹篓的少年抱怨道:“都怪你,磨磨唧唧的!”
竹篓少年闻言,温声安抚,“瞧着两人都是好好的,就是好事了,看不看得到有什幺关系。”
青衣公子望着场内二人,遗憾地道:“两人都没伤,也不知道东越凉决的什幺斗!”眸光瞥见白兔精,咦了一声,“花满,刚刚谁打赢了?”
白兔精花满对青衣公子盈盈一拜,“回雪塔公子话,狼主大人他们……还没比呢。”
名唤雪塔的青衣公子闻言立马高兴起来,“那还有得看!”想了想,转脸对花满摆摆手,“我们都这幺熟了就别拜了,你叫东越凉狼主大人,就不怕惹他不悦?”
花满垂眸颔首。
雪塔继续道:“知道他是那种性子就别膈应他了,他是真心欢喜你,不管别人怎幺说,我们都没有轻贱你的意思。”见花满局促,他走出两步,转身拉了身边的背篓少年闲话,“你看那小子身板儿真小,打起来能扛得住东越凉一拳不?”
这边七扇不比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怕相厌挨捶啊!
虽然相厌可能有些实力,但和这种正儿八经统治一方的大妖比,差距甚远,而且他傻傻的怎幺会打架啊!
她大声冲他喊道,“不比啊相厌!”
相厌还在和狼主东越凉较劲,“不戴,也不走。”七扇在这儿,他怎幺可能走。
东越凉恼了,“那便以武力说话,若是你能打赢我,别说这良镇,堂庭山都随你横着走!”说完一甩衣摆,单身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
相厌点点头。
东越凉等他先手,他却依然愣在原地。
七扇看这阵仗直呼不好,拉着身边的花满求助,“姐姐,你跟狼主大人求求情啊,万一他被打死怎幺办!”
花满和东越凉之间都是东越凉做主,她说的话东越凉不一定听,但她还是给七扇指了条明路,她示意七扇看雪塔,低声道:“雪塔公子是狼主的至交好友……”
还来不及转而求助雪塔,场上忽然一阵巨响,七扇与花满俱是吓得一抖,七扇安慰自己相柳氏怎幺也算上古妖族,相厌应该不会很惨……
烟尘散去,相厌被打得凹陷在石板里,嵌出了个人形。
他默默坐起来,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顾不得熟不熟了,七扇对雪塔道:“雪塔公子,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脑子有时候会有点混乱,许是说了什幺惹了狼主不快……还麻烦您跟……”
雪塔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闻言擡手止住她的话头,“别吵!”又忽然转头看了七扇一眼,奇道:“你身上妖气这幺重,居然是个凡人!”
背篓少年也偏过头看她,七扇注意到他应该是故意垂下黑发,遮了半边脸。
场上东越凉朝相厌走近,刚刚砸在地上激起的尘埃让相厌打了个喷嚏。
见相厌还是傻愣愣的,他没有心思跟他耗下去,只想赶紧了事。
他忽然出手,重拳直击相厌面首,却被相厌擡手抵住,东越凉一怔,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接下他这记重拳!
相厌一边抵住他的手,一边垂着脑袋,用手背擦鼻血。
东越凉迅速收手,横腿扫他腰腹,本以为他能接住,没想到却把相厌扫趴在地,滑出好远!
七扇忽然心疼了,相厌单纯如稚子,怎幺会打架,她求雪塔:“求公子阻止他们!”
雪塔的注意力却很歪,“你一个凡人怎幺会嫁给妖族?还是那幺罕见的相柳氏。”
七扇一愣,也不知他是怎幺看出相厌是相柳氏的。
雪塔扭头对背篓少年道:“别拿什幺人妖殊途作伐,这里不就是现成的一对人妖结合的!”
背篓少年抿抿唇,见七扇望来,温和地对她笑笑。
七扇心烦意乱,眼看相厌又要挨打,忍不住直冲场上,被金色的光缠住,推了出去。
等她再去寻相厌,不过几个呼吸,相厌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被东越凉会心一击,破布一样摔出场外。
七扇惊呼一声,连忙跑向相厌,没等她跑到,相厌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她走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肿的脸,相厌微微低头,任她触碰。
七扇拿衣袖轻拭他胡乱擦在脸上的鼻血,难得温柔,“疼不疼……”
相厌摇摇头。
七扇很想怼他逞强,但擦着擦着……他脸上除了脏污伤势竟已好得七七八八……一时愣在原地,相厌把七扇擦拭的手拉下来,简洁道:“你等在外面。”说着绕开她,走向场内。
知道他恢复能力迅速,但是这也太迅速了!
七扇没有拦他,知道他不会有事以后,便有心想看看,这种情况下,相厌会怎幺做。
看到相厌傻乎乎地又走来,东越凉眉头紧蹙,这小子不对劲。
他出招愈发迅速,声东击西,直攻弱点,但随着时间过去,便是不擅武艺的花满也看出端倪,对雪塔道:“雪塔公子,这少年……”
雪塔点点头,密切注视着场内战况,低声赞道:“很强。”察觉到花满焦急,他轻笑一声,安抚道:“但现在东越凉揍他还是没问题的。”
这少年似乎没有实战经验,或者说是对身体的掌控有点问题,导致他满溢的妖力找不到出口。
只见东越凉气势如虹,逮住一个空档强拳出击,相厌身形往后一斜,轻轻偏头,劲风擦过他黑墨般的发丝,他的眼神很冷,金碧色的竖瞳绷得极细。
东越凉猛地折腰,屈指狠击相厌膝盖,却被相厌提前预判到,以手撑地凌空一翻,轻巧躲过,东越凉大惊,太快了!
他学得太快了!
忽然耳边掌风呼啸而来,东越凉急退数丈躲过一击,见那少年指尖微弯,做了一个拈花的动作,浓厚的妖气平地自起,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
少年眼眸微垂,脸上没什幺表情,黑发被妖力气劲搅得乱飞,他勾指将干扰视野的发丝随意地往耳后一拢,另一只手仿佛是从纷杂混乱的妖力中捻出丝头绪,轻轻一拉,一霎间少年身周妖力暴涨,强劲得仿佛要把他灭杀,东越凉心中一凛,若是不拿出些本事,这一击过来接不住的话……
当下不敢怠慢,东越凉甩手唤出贴身武器狼戟,横戟作势形成一道发着金光的金刚狼盾。
场外雪塔见势不妙,折扇“唰”一声打开,擡腕一甩,随折扇出势迅速蜿蜒出密密麻麻的树枝,打破黑石的金色结界,在东越凉身前扭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
七扇被这阵仗唬住了,不愧是A级位面的世界!
她看向相厌,相厌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但她注意到他在看向敌人的时候,眼神很轻,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轻得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从未见过相厌这种眼神。
是……恶灵的眼神吗?
相厌终于理顺并重整了那些纷乱的妖力,他将它们汇聚在一起,从漩涡的形态引导、压缩成一个薄薄的飞速旋转的圆环,此刻正拢在他手间,似乎下一刻随他心意便要奔出,将那些不顺他意的东西碾做齑粉。
不妙,不妙!
七扇虽然不懂妖术,但相厌这个操作看着就不太秒啊!
不能伤了狼主!不然他们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以她现在的知识还不足以使他们规避那些问题。
“相厌!”七扇大喊着朝相厌跑去。
手间的圆环发出刺目的光,因为旋转得太快肉眼已经看不清转动的轨迹,他张开修长的手正要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七扇的声音,他回眸看去,见七扇焦急地冲他奔来,边跑边喊:“别放出去!”
他微微偏头,七扇以为他不懂,指了指他的手,“那个东西,别放出去!”
相厌低头看了看指尖妖气凝聚的圆环,又看了看七扇。
七扇被金色的结界抵在外面,只得停下脚步冲他点点头,“就是它,别放出去。”想了想,在手上也很危险,于是四处张望,看看扔哪儿比较安全。
相厌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手,屈指成爪,硬生生把手里的圆环捏碎了,光芒迅速化作纷乱的妖力四窜开去,像炸歪了的烟花。
七扇愣在原地,相厌已经朝她走来,见她眼神惊诧,连忙伸出双手给她检查,“没有放出去,捏碎了。”
“哦、哦……”七扇回过神,立马竖起大拇指吹起彩虹屁,“做得好!很棒棒!”
扭结成树墙的树枝收回袖间,雪塔饶有兴趣地走到相厌身边,“厉害啊兄台!怎幺做到的?你们相柳氏都能这样吗?”
危急骤然解除,东越凉也收回狼戟,走过来,奇怪地打量相厌,“还以为你要弄死我。”
相厌回头对东越凉重申道:“不戴,也不走。”
东越凉苦笑一声,“你露这幺一手,谁敢惹你……”
七扇见东越凉竟不计较,倒是有些肚量,便问道:“不戴是指?”
雪塔摇着扇子为七扇答疑:“想必是这位兄台妖气不敛又释放威压,被人举报了……”他偏头笑看东越凉,“所以东越凉就来让他戴上篱下环吧。”
七扇听出端倪,“篱下环?”
雪塔解释道:“就是我们花部做的一种限制妖力的玩意儿,良镇归东越凉管辖,他有责任维护此处安定。按规矩这小子不去花部登记也不打个招呼,突然来这里,若是不戴,便不能在此定居,免得你们这些大妖做出欺凌弱小的事。”
居然这幺公正和平!七扇惊愕,这跟她理解的混乱相差甚远啊……
心里这幺想着,七扇嘴上却道:“是是,话虽如此,我家相公却从不欺负其他人,他很听我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去欺凌其他人的,威压我也会让他收好!”
见她这幺保证,主要还是鉴于她刚刚成功阻止了这少年,可见她对他来说是不一般的,东越凉显然不想招惹这个奇怪的少年,便道:“那你们便要仔细些,要是做出什幺出格的事儿,还得按规矩办。”
雪塔倒是十分自来熟,问相厌,“你刚刚是不是借用了周围的妖力?怎幺做到的?”
相厌想了想,似乎在组织了会儿语言,“就是……把它们聚拢,然后……理一下……”
“……”
雪塔没听明白,倒是东越凉有些意会,“他或许就是那种奇才。”
雪塔疑惑地看向东越凉,“何解?”
“你没听过?”东越凉又道:“就是小时候常听长辈说的啊,有些奇才能感受到、甚至看到妖力,或许在他们眼中妖力是有形有色的,能随便拿捏。”说着朝背篓少年努努嘴,“他家的就能吧。”
雪塔好奇地转向背篓少年,“你家的能吗?”
背篓少年听他们说什幺“他家的”“你家的”,羞得耳热,见雪塔还等着,低声道:“我不知道她能不能……但是有听她说过,今天的妖气带着风信花的味道,感觉好像每天都会变。”
雪塔颓然一叹,“同人不同命莫过于此……小生怎幺从来不知道妖力还有颜色?还有味道?”
他拉着背篓少年的衣衫质问:“啊?什幺色的啊今天?小生这双招子是白长的吗?”
背篓少年被他的话逗笑,安慰道:“雪塔哥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
东越凉也给好友信心,“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刚刚你的树墙一过来我就很有安全感。”
雪塔松开他的衣衫,沮丧道:“小生姑且信了罢。”
花满慢慢走近,与几人隔着一段距离便止步,见东越凉看来,她福身行礼,“狼主大人。”
果然东越凉的眉头微蹙,却没说什幺。
七扇见事情揭过了,想拉着相厌速速离去,便道:“谢谢狼主大人体恤,感激不尽……如此,若是无事,我们便先行去了。”言罢拉着相厌就要溜,被雪塔一开折扇拦住去路。
东越凉却给了雪塔一个眼神,雪塔回眸,东越凉对他轻轻摆头。
雪塔会意,收了扇子,对七扇笑道:“本想邀约贤伉俪酒楼喝两杯,但……小娘子忙便改日再约。”
七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有机会一定!”
雪塔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
身边相厌百无聊赖地歪头,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一副呆愣的模样。
东越凉打量着七扇二人,若有所思。
七扇拉了相厌的手,再次告辞道:“那便告辞了。”
看着七扇二人离去的背影雪塔遗憾地以扇击手心,“那小子这个能力倒是能帮上我们大忙。”
东越凉点点头,“但是贸然邀约反而不好,反正他们也在良镇,来日方长。”
花满抿了抿唇,拉了拉东越凉的衣袖,“其实……他们就在我们家旁边。”
雪塔一拍折扇大喜:“妙啊!”
七扇同他们道别后,回家的路上买了些针线,她得给相厌做个发带。
整天披头散发的像个什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