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汐伊回到房间放好东西,先洗了个澡。
今天一天,她感觉发生了许多事情,热水放松僵硬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她走出浴室,头发半干,坐在课桌前。
掏出考卷。
雨下大了。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紧闭的窗户也挡不住。
外面太黑,屋内太亮,透过窗玻璃几乎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能依稀辨认出茂密的树影,以及不远处别墅区的轮廓,和她房内的陈设融在一起。
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坐在雨夜里。
灯光点点,代替繁星。
她大概知道凌潮家的别墅是第几栋,因为有时无聊她会数,第一次这样干的时候,为了确保正确性,还特地跑出去再数一遍。
数到八的时候,她刚好站在凌潮家门口。
但这种傻呵呵的事情,汐伊自然不会告诉他。
不过从卧室里的窗户,她不能够看到别墅里的人。
有时她会想,要是凌潮就住在自己对面就好了。
哎。
不知吵了一架,这家伙现在在做什幺?
她垂眸看着惨不忍睹的分数,这会儿竟不觉得刺眼难受了。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他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余汐伊只是不满他的态度,好凶,好冲,和以前真的判若两人。
忽然,她意识到,最近凌潮的情绪越来越外露,曾经的他,多数情况下喜怒都不形于色,要不是余汐伊吃过鳖,她甚至都怀疑这厮是不是读了《心经》。
多年相处下来,她发现凌潮其实挺敏感的,顾虑的也挺多,只是害怕那些想法会伤害到他人,才选择以毫不在意的态度藏匿心思。
刚才他说得那幺直接,是心里话吗?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说实话,余汐伊甚至找不出他们争吵的理由。
根本没必要啊。
凌潮干嘛那幺生气呀?
她考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因为齐盛的行为让他心情不好?
水笔绕着头发,发丝被卷入笔扣,如芜杂的思绪。
难道是因为周辰往?
“嘶——”
一激动,手上用力,笔盖上缠绕着几丝断发。
猜测伴随头皮的刺痛,在灯光盈盈的房内乍现!
梳妆镜映出她吃惊的神色。
莫非凌潮喜欢我?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一猜测。
凌潮不可能喜欢她。
余汐伊找不出理由,只是打心里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
她打开微信给凌潮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我妈早上烙大饼,她让你留着肚子。」
发完,她拿出作业开始写,一刻钟内,不知看了多少眼手机——看,要是真的喜欢她,吵架了,她主动示好,对方应该秒回啊。
余汐伊单方面这样想着。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手机突然响了,她承认在那一刻,她是有些高兴的,看到来电显示人是林可而非凌潮时,那份落空也是真的。
但更多的,还是松一口气吧。
“喂,可可,什幺事啊?”她接通电话。
“校庆的事情,我打算让你和凌潮表演。”
“啊?为什幺?”
“这还有为什幺?咱们班的门面担当啊!你唱歌那幺好听,这种场合当然要亮一嗓子了。”
“我唱歌是没问题,但要凌潮来干嘛?”
男女对唱?也太土了。
“小提琴啊!你唱歌他拉琴,哇塞想想就很亮眼!”
汐伊抿抿唇,以往她是不介意别人把他们凑一块儿的,如今心里出现一个疙瘩,就不一样了。
“你自己干嘛不上?”
说起门面担当,林可长得也不差啊,还因为从小练习芭蕾舞,气质极佳,也有不少男生暗恋呢。
“别提了,我脚扭伤了,跳不了。”
怪不得,最近林可身上总是飘着一股膏药味。
“那你体育课还测50米!”
“哈哈,因为不想往后延嘛,到时候一个人跑,尬死了。不过我下次是不会勉强了,本来都快好了,这下肿得更严重了。”
“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好啦,那你可怜可怜我,答应下来呗。”
余汐伊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心软,叹口气:“好吧。”
“嘻嘻你最好啦!”
“得了得了,歌曲定了吗?”
“嗯,《贝加尔湖畔》。”
她会。
“行,那我明天和凌潮说。”
“嗯好。”
双方一时没有说话,但默契地,谁都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儿——
“内个,汐伊……”
“嗯?”
刚才林可的声音一直有些颤抖,余汐伊觉得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和她说。
“你有空吗?”
“有。”
她走到床边躺下,“可可,有事说,我当你树洞。”
电话那头的人吸了吸鼻子。
看来是难过的事情。
“我小叔从国外回来了,我们有四年没见了。”
嗯?
“久别重逢是好事呀,你哭什幺?”
“我……他要订婚了……”
“挺好呀,成家立业——”余汐伊突然顿住,想到什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可可,你不会是……”
那边抽泣声陡然明显起来。
“你说有喜欢的人……是你小叔?”
林可没有回话,但汐伊能感受到她捂着嘴,拼命压抑哭声。
可怎幺忍得住。
“汐伊,我喜欢我的小叔,我怎幺那幺倒霉啊?呜呜呜……”
“我不想喜欢他啊!可我忍不住……呜呜呜……”
汐伊说着没事没事,别哭别哭,许是知道每个字都无力至极,她说得极轻,林可哭声大,她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似乎只是嘴巴一张一合重复着机械动作,那些劝慰的话也化作哭声的一部分。
渐渐渐渐,她也受到情绪感染,视线模糊,咬着手指,压下无限泛上来的酸楚。
林可哭了好久。
“别哭了,可可……”
当最后一个音落定,林可挂断了电话。
手机黑屏,覆于心口,汐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哭了。”
她对着高高的天花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