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陈言眉头微蹙,不欲与邢思年浪费时间。

邢思年深知自己留不住陈言,开口道:“家父让我摘抄佛经,为祖母祈福。”

“那我祝您祖母早日康复,告辞。”陈言不假辞色。

“我给十两,你来帮我。”邢思年拿着折扇,哒哒地拍在手上,好不风流。

这话让李慕冉都颇感不适,读书人眼界高,谁会为五斗米折腰,况且,邢思年是否也太不真诚,为自己祖母摘抄佛经都是不肯。

邢思年嫉妒心冲昏了头脑,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李慕冉,怔愣片刻,看李慕冉表情未变,心中松了口气,毕竟这书院都是李慕冉家的,他只等娶了李慕冉,再把姜三娘养在外面,他对姜三娘离开他的事可既往不咎,不过现在他可不能半途而废,必须细心讨好李慕冉。

按照以往,陈言是要拒绝的,可如今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姜妙的衣裳都是破的,于是他答应下来。

李慕冉顺带对陈言的印象都下降了。

搞不懂这些表里不一的男人,李慕冉带着自己的丫鬟雀儿回家了。

临走之前,邢思年还不忘夸赞李慕冉手里的花篮可爱,很是衬她,李慕冉这才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回了李府。

邢思年冷笑一声,旋即止住,他不让陈言离开,陈言今天是走不了的,“贤弟请吧。”

拿人手软,陈言亦步亦趋,只得跟着邢思年走了。

邢思年真不想让陈言好过,心想至少要让他抄三天经书。

*

姜妙这边。

四人酒足饭饱,乘着驴车回村,好不惬意。

王小小对姜妙更崇拜了,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

姜妙是又累又满足,靠着王婶子的肩膀睡着了。

“姜小娘子,醒醒。”王婶子温柔地摇醒姜妙。

姜妙看着陌生的路,感到奇怪,“这不是我们早上走的那条路。”

王婶子随即叹一口气,无奈道:“王癞子近来失踪了,他老娘是我远房亲戚,我不能不管。”

姜妙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驴车。

还是王大红着脸把她扶住了,姜妙笑不出来,僵硬地对王大道谢。

一进屋,姜妙了然,这老太太真是王癞子的老母亲,此时正扶在床上痛哭。

王癞子死有余辜,晚上还入梦吓她,姜妙一点也不后悔,虽说王老太教出来个败类,但有些东西天生就有的,这也不能全怪王老太。

王婶子说了几句体己话,给了王老太剩下的竹篮和两百文,聊表心意,王老太嚎着嗓子喊可怜他儿。

“要不报官吧。”姜妙提议,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贼喊捉贼。

王婶子向王老太介绍了姜妙的身份,王老太突然激动起来,拿着拐杖就往姜妙身上砸。

姜妙没躲,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子,还是王大过来,将老太太手里的棍子夺了。

“这是何意啊!”王婶子惊叹道,早知她就不贪省事儿,把姜妙送回家再来。

王老太恨恨道:“那死婆娘的陈清,又讨个小狐狸精来,当时就是他那狐狸精老婆勾引我儿,才让我儿进了监狱,那婊子畏罪自杀,我儿却在牢里学坏,现在才会失踪!”

她啐了一口,这动作与王癞子同源同根,让姜妙幻视王癞子又死而复生了。

姜妙跌坐在地,肩膀颤抖,瓷白的皮肤气得绯红,这伥鬼!

至此,姜妙的愧疚心九霄云散了。

怪不得,陈言会答应得那样爽快,姜妙还以为,算了,这事说到底还要感谢陈言。

王婶子也没见过这阵仗,多年前的事她已淡忘,没想到王老太还把这罪怪在陈言他亲娘身上了。

坏事接踵而至,王老太家的大门被讨债的人踹开,望了半天,不见王癞子的身影。

看屋内站了个柔弱的小娘子,那人不怀好意,推了一把姜妙“你老公呢!还不上钱用你来换。”

姜妙不想理人,王大过来,把她挡在身后,“这位爷误会了,我们只是他家亲戚。”

那人看着桌子上有两百文,将其尽数拿走,屋子内外围了数十人,把王小小吓得哭了起来。

领头苟贵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亲戚的债亲戚还,不给,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屋子!”

王大想带着她们走,一人不敌四手,被推了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把欠条拿出来。”姜妙冷静道。

苟贵笑了一声,“这个小娘子是个胆大的。”

拿出欠条,加上利息,王癞子欠本金一两,利息十两,这对贫苦百姓是非常巨额的了。

“我们今天先帮他还了本金,利息却是拿不住,只求老爷们心慈,别再加利息了。”

苟贵一看有戏,态度缓和下来,总比一分收不到的好,他拿出牌子,展示给姜妙看,姜妙佯装看不懂,还是王婶子见多识广,脱口而出,“这是镇上捕快的牌子!”

说罢她捂了嘴,这分明是官商勾结,以权谋私。

王婶子也知是跑不掉了。

姜妙将今日赚的钱分装在不同的地方,她凑了许久,终于凑够了一两银子。

苟贵数了数,还差两百文,姜妙淡淡,“刚刚您不是拿了两百文吗?”

苟贵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使劲拍了一下木桌,桌子都差点散架,姜妙惊了一下,后退一步。

“爽快!兄弟几个就不打扰你们亲戚团聚了。”说罢,他打量姜妙良久,“有点眼熟。”

姜妙心口都提起来了,好在苟贵没有纠缠,带着兄弟们离开了。

她如何认不出,邢思年的父亲是平阳县知县,这捕快之前是他家侍卫,姜三娘与邢思年幽会时还会把他带上。

只不过他们竟与赌场有关联,真是从古至今,有些东西是一点没变。

借条一式两份,一张在苟贵那儿,王老太这儿还有一张。两张条子都新加了内容:剩余十两不再叠加,由姜妙支付,然后各自签上了名字。

“你!!是姜三娘!竟如此给脸不要,甩来我们家少爷跑到这儿穷乡僻壤来替人还账,糊涂!”

“那就请回去好好禀告你家少爷,他父亲是如何对我爹威逼利诱,将我卖到这里。”

本朝政策宽放,人员可以自由流动,就是去有钱人家做丫鬟小厮,也是不愿签卖身契的,除非是那些欠债难还的家庭,才会选择出卖自己。

王婶子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让姜妙遭了大难,又舍不得把钱拿出来,只得连连唉声叹气。

姜妙现在是又轻松又沉重,等还了这十两银子,她与王老太的杀儿之仇,就算一笔勾销了。

毕竟,这钱要还不上,王癞子也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老太见人走了,又恢复了气焰,“还说不是你家把我儿害死!不然你替我儿还什幺钱!”

姜妙怒极,一脚竟把那木桌子踢散架了,“再敢给我狗叫!我不给你还,你也等着死吧!”

王老太被吓得一激灵,又趴回床上,哀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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