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迎来返校高峰。学校门口堵得车水马龙,哪怕已经开放了校内的地下停车场供家长使用,门口的车队仍是排了长长的两列,喇叭声此起彼伏。
公交车司机很有远见地提前将乘客放下,绕过学校门口的拥堵路段。
夏棠背着书包,经过一辆辆塞在路上的汽车,悠哉地抵达了学校。
这个假期她被陆霄烦得够呛,好在她自小生活在集体环境里,锻炼出了高超的抗干扰能力。
那家伙倒也不是完全的累赘。
有些科目他甚至还能帮忙讲讲题。
其中考试定在周三,以便于老师正好在周末前阅卷完毕下发成绩。
周一有体育课,作为转学生,来之后夏棠被分配进了没有选满人的羽毛球课里。
课上没有熟人,同学们都有基础,设备一个比一个专业,听说曾有女生差点被选上过省队,只因为不想走体育生路线而拒绝。
夏棠拿着学校统一配给的羽毛球拍,只能揣着手在一边看。
最后干脆溜出体育馆,去楼下透气。
体育馆背面的门后是一片空地,尚且空置,只长着稀疏野草,人影寥落。住校的校工在空地上搭了两根晾衣架,晒着床单。
这里不止她一个人在偷懒,已经有人先来一步,背靠白墙,目光淡淡地望着阳光里洗得发白的床单。
难得能见到独处的林清让,夏棠心想下次体育课也许该把那兔子挂饰带来。
他的余光看过来,平静地打招呼:“下午好。”
夏棠也冲他点下头:“你也在上体育课?”
林清让扯开一个微笑:“是,过来偷个懒。”
然后就没别的话题可聊。
他们有半年没见,即使在那之前也说不上有多熟。
今天是个适合晒床单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白床单在风里飘荡,像巨大的白鸟扑打羽翼。
夏棠背靠墙壁,膝盖屈起,觉得自己应该再另寻个别的地点发呆到下课。
“你去过教学楼上的天台吗?”林清让问。
她摇头。
她甚至都不知道学校还有个天台。
“就在教学楼上,还有一间天文室,从楼下应该也能看到,是一个玻璃圆顶。”
夏棠想了想,好像的确见过楼顶闪闪发光的圆顶。
“不过早就被封锁了。”林清让又说。
“为什幺?”夏棠问。
“因为很适合自我了断,”林清让看向她,“之前有两个学生从那儿跳下来,一个摔断了脊柱,一个摔碎了颅骨,之后那里被无限期封闭。”
他眼角小小的泪痣跟着笑意扬起,显得柔和且文雅。
话题却很惊悚。
说完这话他适时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交给她。
“这是天台的钥匙。”他说,“很适合一个人待着,安静,不会有人打扰,可以悠闲地晒太阳。”
金属钥匙上带着他残留的体温,夏棠说:“也可以在想不开的时候用来自杀?”
林清让只是笑:“我倒是不建议那幺做。”
这个人身上总是带着点奇怪的幽默感。
大概因为如此,在他们那一圈人里,夏棠唯独能算和他有一点儿交情。
想了想,她还是说:“上次的事多谢你。”
“不客气。”林清让说,“我之前就猜,你不会喜欢这所学校。”
“说不定能改善呢,托了你的福,现在没人来找我茬了。”
“你不会。”他摇头,“如果在人群里待得难受,不妨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比如现在这地方。
林清让习惯性伸手去掏口袋,摸了个空,手指在空荡荡的口袋里摩挲一下。
“校内好像禁止抽烟。”夏棠提醒说。
虽然校规对他们连象征性的威慑作用都没有。
“我正在戒烟。”林清让笑笑说。
夏棠没问他为什幺,她只是在想学校里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优等生林清让抽烟,但她想知道了也没什幺大不了的,抽烟放在普通人身上是个缺点,杂志上相亲广告里的男士都爱把“不抽烟不喝酒”放在优点栏,但对于林清让,一般的缺点并不算缺点。
甚至能算加分项。
夏棠想,幸好陆霄不抽烟,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需要被迫吸二手尼古丁。
下课铃声响起前夏棠又回到了羽毛球场边,站在队列里被老师清点人数。
手在口袋里握到那枚钥匙,捏在指尖转了一圈。
回班级后夏棠把钥匙给了李子沫,她觉得李子沫比她更需要,作为寄宿生她的私生活空间更小,更需要无人的地方独处。
一早到教室里读英语都会被阴阳怪气地议论“真是勤奋”,所以只能去操场。
夏棠觉得天台好过操场,起码距离近,人少又安静。
李子沫听说钥匙来自林清让,惊讶地“啊”了一声:“原来他还记得啊——上次在餐厅,他提过一次。”
想到这钥匙被人家握过,她都觉得脸有点红。
夏棠嗅到了青春剧里暗恋情节的气息,但林清让可不是合格的男主角。
为了防止朋友陷入单恋的漩涡,她真假参半地说:“虽然他人是不错,但那种富家子弟,道德观跟我们很不一样的啦,说不定私底下交过好多个女朋友了。”
“怎幺能这样说人家。”李子沫制止她污蔑对方的清誉。
“这又不算污蔑,是合理推测。”夏棠说,“能交很多男女朋友说明人很有魅力幺。听说他刚才国外回来,那边风气很开放的,什幺喝酒啊,聚会啊,男男女女的趴体啊……”
李子沫面红耳赤地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周三是一整天连轴转的考试。
试卷难度和她从前的学校不可同日而语,送分题寥寥无几,送命题到处都是。
第一门就是数学,考完后夏棠心差不多已凉了一半,坐在考场里,感觉半截身子已踏进了火葬场。
上次一起聚过餐的刘烨熙和她一个考场,他忧心忡忡地怀疑自己的两道大题是不是算错了,夏棠心如止水——她压根没来得及写。
考完全部科目,她萎蔫成了一株脱水的植物。
耳边到处有人乐此不疲地互相核对答案,声音纷纷扬扬地穿耳而过,夏棠生无可恋,趴在课桌上,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如果还在原来的学校,期中期末考结束,同学会聚在一起在学校附近小小地下个馆子以示庆祝,无论考得怎幺样都能用食物犒劳自己。
在这儿凑不拢人。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回去找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公交车在别墅区前将她放下,夏棠背着书包爬上坡道,这个时节仍在迎春花的花期里,空气里仍有春天的气息。
黑漆银饰的轿车从身后驶来,在坡上减速,缓缓跟着她开,陆霄在徐徐降下的车窗里看着她,言简意赅:“上车。”
夏棠擡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宅邸,表示拒绝:“不上,都快到了。”
要是被父母撞见她从陆霄车上下来,又要批评教育她不该浪费人时间。
汽车行进和她的步伐保持同频,陆霄很有耐心地跟着她走,好像在并肩而行似的。
夏棠偏头,想起来问:“喂,对了,你今天考试怎幺样?
她可总算逮到一个和她一样,能愉快聊这话题的学渣。
“每一门都写了。”陆霄懒洋洋地坐在车窗边,回答,“你说的,要当个三好学生。”
仿佛他肯给面子坐在那参加了全部几场考试,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学校要是不给他颁布一个优秀学生奖,那是他们的重大失误。
不需要担心升学的家伙,果然是任性得不可理喻。
但一想到起码能有一个人陪自己垫底,夏棠颓丧的心情还是稍稍愉快了那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