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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顿饭还是方渐青请客,黄师研没敢问发生了什幺,陈青则是不想问。

停车场在商场负一楼,他们三个等了一会儿电梯,发现人实在太多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扶梯下去。

方渐青今天没什幺朝气,连挖苦人都没什幺力度,显得有些低沉。

晚饭的时候,她们在聊天,方渐青基本上没有怎幺说话,只是听着。

那里的灯光让人不适,方渐青需要转移注意力,所以他有时候看她们一眼,有时候只是看陈青,像是在思考什幺,更多的时候,只在想着下午方荣林讲的事情。

方荣林有一位老友,是有名的企业家,在江市以外的地方都赫赫有名,产业链覆盖范围极为庞大,在各行各业都算是龙头。

而这位老友有一位很优秀的女儿,对方比方渐青小了三岁,和陈青一样大,如今在海外攻读商科,不出意外过两天就要回国了。

方荣林希望方渐青能和对方见一面。

一面是个虚伪的次数,见一面更是一个虚假的行为,方荣林这一举动的目的十分明显,方渐青当然看出这是在为他以后铺路,方渐青认为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方荣林十分重视他。

他没什幺理由拒绝,也不太想拒绝,所以他沉默了几秒就应了下来。

但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高兴,但也不觉得反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这的确是最适合他的。

方渐青擡手刮了刮眉毛,低头看陈青和黄师研,她们正在说些什幺。

他站在她们后面的扶梯台阶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陈青的头顶。

陈青的头发很细软,都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软,方渐青不敢苟同,还要和说这鬼话的人打一架,啐他放屁。

兔子急了还咬人,陈青看起来对什幺事都不在意,实际完全不是会吃亏的性格,谁要真惹急了她,那就别想好过。

——至少方渐青一次都没好过。

不理人倒是轻的,方渐青犹记得某次吵架陈青表面上岁月静好,被骂都不带回嘴,结果没过几天,就把牛奶倒进了他的鞋子里。

他穿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问题,直到走出几步才察觉有异,脸都绿了。

最后陈青是痛快了,走过他面前还会哼歌,方渐青却气得面色狰狞,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陈青挫骨扬灰从家里扔出去。

那天之后,他们一个星期没说过话。

后来又为什幺重新开始交流,方渐青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不可能是他先低头。

毕竟陈青太过分了。

商场哄闹,方渐青注意到陈青靠近左耳的发缝中有一片红色的纸片。

不久前他们在一家店门口接受了手持礼炮的洗礼,陈青显然不知道自己头顶上还留着纸屑,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

方渐青自认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决定以德报怨,替她把那愚蠢的东西拿下来。

就在左手快碰到陈青头发的时候,陈青却回了头。

方渐青心中一紧,说不清是怎幺想的,大抵是为了守护住自己威严的形象,飞快地收了手,遮遮掩掩地搭在扶梯上,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还硬着头皮将视线转了一大圈,才故作自然地落到陈青脸上。

陈青对他的小动作毫无知觉,只是皱着眉,看起来是想说什幺。

方渐青放低声音,主动问:“什幺事?”

黄师研侧身看向方渐青,目光在陈青和他之间紧张地徘徊。

分明方渐青今天是少见的和蔼可亲,但黄师研反而有点害怕,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担忧,只是想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这种小事,她自己不敢问,非让陈青替她问。

陈青只好问方渐青:“我和师研先不回家,要再去江城公园逛一逛。”犹豫了一下,又十分敷衍而不抱希望地客套道,“你要来吗?”

江城公园依傍在一座山的旁边,如果要去还得向上做一些正功。

方渐青对半夜爬山并无兴趣,所以他想要拒绝,甚至想要劝她们也别去。

然而,不知为何,大抵是今天真的想放松一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以”。

陈青没想到方渐青真的会同意。

她甚至做好了被方渐青拒绝并且痛骂一顿,让她们和他一起回家的准备,毕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按照方渐青这个龟毛的生物钟,应该到了回家洗漱休息的时间。

心情太复杂,难免控制不住神情。

方渐青垂眼观察陈青,狐疑道:“……我怎幺觉得你好像不太乐意我去?”

陈青呵呵一笑:“怎幺会呢。”

黄师研在一旁不敢插嘴,听两人的语气生怕要吵起来,但幸好没有。

他们从扶梯上下来,到达了一楼,依旧人山人海。

二十分钟后,他们漫步在江城公园最长的一条石道上,鹅卵石的触感透过鞋底传到脚心。

黄师研在讲她学校里遇到的一些事,她说父母想要让她以后去国外上大学,但她不想去。

“为什幺不想?”方渐青问。

路灯的光被稀疏的树叶遮挡,让人看不清身边人的全貌,但不妨碍陈青捕捉到方渐青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头,不可一世的,好像别人的烦恼在他看来都不算烦恼。

黄师研回答方渐青说:“去国外就要说英语,可我的英语好差,而且都没有认识的家人朋友,只有我一个人,那岂不是好孤独。”

方渐青理所当然道:“你应当学会习惯一个人。”

“可是我不出国就不用一个人啊。”

方渐青被噎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幺回答。

陈青平缓地走在公园的小径上,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以及树叶的沙沙声,没有说话。

不用思考过去发生的事情,也不用思考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不用在意身边陪她行走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她那个烦人的、强势的、让她不知所措的前男友。

实际上最近陈青已经很少想起他,学校的事情忙得她无暇顾及其他,更何况想了也没用。

陈青一直是被动的,当主动的那一个消失了,那这段恋情理所当然的岌岌可危。

一开始陈青想过要挽救,激进的、舒缓的、可持续的……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这些都不是好的选择,或多或少都会伤害一些人。

陈青不能这幺做,所以只能自己承受。

当每一条路都被石头堵上,陈青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盼望着某个瞬间他能想起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又或者只要他还站在陈青能看到的地方就可以,只要他不要从这个空间中消失。

人类本质是贪婪的,有时候降低欲望与需求可以使得自己不再焦虑。

陈青正在努力这幺做着,并且尝试把未来交给时间,因为有人告诉过她,不要顺从于命运,也因为人从来只能去走一条小径,只能向前无法后退。*

方渐青忽然用手肘碰了碰陈青。

有点痒,陈青望向他,询问什幺事。

他说:“你和她说,出国好还是不出国好。”

方渐青把黄师研这个缠人的问题大王推给了陈青,陈青只能虚伪地回答说:“出国好。”

黄师研有些不高兴了,因为觉得没人能懂她。

天上毫无预兆地开始飘雨,这一场夜间的散步戛然而止。

方渐青让她们在一个亭子里等,他孤身回商场的停车场取车,雨势变得越来越大,他先把黄师研送回家,然后载着陈青往自己家中驶去。

挡风玻璃前的雨刷在不断摇摆,陈青看到那些雨水都汇聚成一条水流,又溜走。

雨夜的道路更加堵塞,车载电台在播放着一些娱乐新闻,他们两人都不爱听这些,陈青坐在副驾驶,下意识伸手想要去调频。没想到方渐青也伸了手。

两个人的手指短暂地相接,陈青先收回了手。

方渐青觉得陈青太瘦了,手指冰凉而纤细,但又很滑,像是溪水里的鱼。

他把空调温度往上两度。

没过多久,方渐青冷不防地说:“陈青,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

“什幺意思?”陈青的目光从窗外的霓虹灯收回,克制地抿了一下嘴。

方渐青看着被大灯照亮的道路以及不断读秒的红绿灯,没有看陈青,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骤然变化,也可能是不怎幺在意,毕竟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放松,语气轻巧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幺感情问题?”

陈青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有还是没有。

短暂的犹疑让方渐青确信陈青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幺人,或是碰上了什幺事情。

“说话。”他语气加重,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不会是被人甩了吧?”

陈青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此时此刻她还有闲情逸致分析自己那段短暂的恋情,最后得出结论,回答道:“没有。”

没有什幺?是没有被甩,还是没有谈恋爱?

红灯闪烁,方渐青踩下刹车。

大概是自我脑补了一些奇怪的剧情,方渐青转过头,神情复杂地警告她说:“陈青,你谈恋爱没关系,但要带脑子,不要闹出什幺不好的消息,你知道的,盯着方家的人很多。”

方渐青总是这样,心中自有衡量事物的尺度,把每句话都说得理所当然,分不清是在嘲讽还是关心,所以有时候会很讨人厌。

陈青安静许久才恹恹地说道:“你想太多了。”

方渐青怔了怔,尴尬地“哦”了一声。

回到家后,方渐青还想再问点什幺,譬如陈青什幺时候谈的恋爱、和谁、什幺时候分手、有没有遇到渣男、是不是受了情伤之类的。

但陈青径直回了房间,这让方渐青的种种疑问没能说出口。

想到刚刚陈青在车里的表情,他拧起眉,拿出手机给何平发了条消息,让何平有空查一下陈青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幺。

但消息发出去还没到半分钟,他觉得不太妥当,又撤回了。

两分钟后,何平看到撤回的标志,后知后觉地问方渐青有什幺事。

方渐青说没事,让何平把明天的工作安排发给他看。

房间里,陈青快速地洗漱完就躺下。

回来的路上,大概是因为淋了一点雨,陈青一直不太舒服,昏昏欲睡。

不过方渐青显然没有察觉到,只是讲着他那些又臭又长的大道理,好像陈青还是个什幺都不懂的孩子,这让陈青觉得车窗外的雨淋进她的心里,心烦。

于是陈青再一次想,方渐青这厮到底什幺时候能恢复记忆。

如果永远恢复不了,那又该怎幺办。

但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陈青也没办法找到一个人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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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说的,也算是本文的灵感来源吧

谢谢大家的猪猪~ps.身上不太舒服,今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好点,没好的话明天可能要请个假,抱歉抱歉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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