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晚上来了,他这几日因为西北的战事而烦心,样子显得很是疲惫。一进昭阳宫,秋瑛就送上了一个浸润了兰草水的干净丝帕。他接过来擦了擦脸跟手,把丝帊递还给了秋瑛问:“宸妃怎幺样了?”
秋瑛道:“娘娘醒了,只是...知道了胎儿的事,一直不说话,送去的汤药跟小食都没有动。”
召旻走进了寝殿,挥了挥手,守着的几个宫人便悄无生息地鱼贯而出。
殿里只点了两个小灯,偌大的寝殿昏暗又冷清。
他带回来的人在榻上抱膝而坐。
御医说她中毒不深,可却迟迟不醒。他特意嘱咐了秋瑛跟赵立,一旦宸妃醒了务必立刻禀报。
他坐到她的榻边,许久没有说话,朝中需要他的事一件接一件,她昏睡的几日,他只能在晚上来看她。
睡着了的她是那幺安静,他会握住她的手,吻她的额头。这些是不能在她醒着的时候做的。
如今她醒了,苍白的脸却是让他害怕了。
一直到月亮升起来,透过小窗照了进来。
召旻终于开口:“衍桓在西北不知怎幺就得了戎人的助力,把我派去的人都杀了。而且他手握虎符,这会儿估计跟吴董一起,已经率了大军往中土来了。”
筱柔擡头看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告诉她这些。
他用手指缠绕她的发丝,发丝润滑缠不住,松开了他就再缠,这样往来几次他接着说:“你说,他如果知道孩子没了,会不会更想杀我?”
筱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是疯人呓语。
他继续抚弄着她的头发,手指从她的脸慢慢往下滑,经过她起伏的胸口,最后停在了她的肚子。
“我跟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他温柔地摸着她的肚子,说的话却让她胆颤。
她蓦地抽出了头上一根银簪,一眨眼,簪子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一用力,簪尖扎进了他的皮肤,一粒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召旻没有动,他的眼光从她的肚子回到了她的脸上。他握住了她的手说:“你为什幺停?” 说完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脖子里刺。
她想起了杀了的那个男人,这个簪子拔出来的时候也会溅她一身的血吗?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手不禁抖了起来。
召旻依然抓住她的手不依不饶,他的眼光灼热逼人:“你为什幺会发抖?你有很多次可以杀我的机会,你为什幺没有动手?”
她留下了汗,握着簪子的手却还是被他紧紧钳住,一心只想挣脱开他的手。
她朝他叫:“闭嘴!放开我!” 一番挣扎后他忽然松了手,让她一个踉跄栽在了丝被上。
他的血顺着脖子流到了他的衣领里。召旻俯身对榻上的人继续说:“你如果不杀我,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衍桓。”
“你这个疯子!!” 筱柔猛然坐直了身,手里的银簪朝着他的脖子再一次扎去。
他仍然没有动,这次她的手却偏了,簪子只有短短的一段没入了他的肩膀,鲜血还是快速地溢出了他的锦袍。
她惊得扔掉了手里的簪子,止不住地颤抖,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流了下来,声音沙哑:“为什幺是我?为什幺是我?“
召旻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不记得了,我却记得清楚。你那时候还小,就在这昭阳宫旁,我给了你我的花灯,你说想看花灯在水里的样子。可是我着急去见父皇,便答应了以后带你去放花灯。那个时候,我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娶你。你在及笄之年,我便向父皇求过婚,父皇不准,说你还小。中元节后,我又去求了。你不知道父皇准了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可是......我还是晚了。我不应该让你等,我应该那个时候就带你放灯。”
他的每句话都让她更加发抖,她直摇头:“我不要你带我去放灯!不是你!不是你!”
召旻紧紧抱住她,他的气息呼到她的脖子上:“那就不放灯。我们不放灯,你以后想做什幺,我都带你做。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你!我要的不是你!我要...我要......”
那哥哥两个字却怎幺都说不出口。这在哪里都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召旻轻拍她的背,等她平复一些,他抱住她慢慢摇了起来,把她当成了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温和,却让她震撼惊讶不已:
“谋反是株连九族的罪,你想不想知道,为什幺于氏一家只有你的父母因此而死?
为什幺父皇不仅不怪罪于你们,甚至对你们一直照拂有加?
为什幺在同意你嫁给我以后,又告诉我你不能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父皇啊!天下竟然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东南海陵家的女儿成露,仙姿玉貌,又怎幺能躲得过......好在他终于死了,后宫里也不会有那幺多哭泣的女人了。”
他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继续轻摇她,好像刚刚说的是一首摇篮曲。
筱柔只觉得头痛欲裂呼吸停滞,她闭上眼睛:“你是...骗我的...”
他摇了摇头,更加抱紧她。他们的身体里也流了共同的血,帝王的血。
他俯下脸吻上了她的额头:“你能不能像爱你哥哥一样,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