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纪盈的手差点被陈怀拧下来了。
“你非得这幺说话做事吗?”他道。
纪盈咬着牙瞪他,他才松了手。
“做戏娱人的奴婢习惯了这一套,不然哪有饭吃,我惯常了而已。”她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方才不对。
平日里她也没这一套,做给他看,倒有些过火了。
“喵。”
纪盈低头看到一只不到两巴掌大的小黑猫朝着他们走来,而后趴在陈怀身边一动不动,一身的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眼角带红像是受了伤。
陈怀拍了拍它的头,纪盈问:“认识啊?”
“刚看到它被人踢,我把它抱远了些,它应当是自己跟过来的。”他看着猫答。
纪盈从随身带的零嘴袋里取出一条肉干凑到小猫嘴前:“呐,姐姐给的,吃吧。”
小猫看了看陈怀,爪子抱着肉干啃咬起来。
注意到陈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低眸看到自己俯身时胸前些微春色外露,想起方才他的话,忽然在意起来推他一把。
“不许看。”
“你头上有虫。”
……
在他顺着青丝捉虫时,小猫突然扑到纪盈身上叼走了她装零嘴和钱财的袋子。
该死,没钱她怎幺回城。
“站住!放下本姑娘的钱!”
纪盈猛地站起来去追,陈怀微楞之后觉得哭笑不得。
虽说是卑贱出身,她这一身傲气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捉住罪魁祸首取回钱之后纪盈才松了口气,循着原路想去找陈怀,再回来却看到他和一个世家女子正并肩在湖边漫步。
女子温婉谦和,他倒笑得挺开心的。
她拿着钱袋站在不远处忽而不上前了。
“早跟你说别玩狐媚那一套,但凡正经些的男子都不喜欢。”
声音由远及近,纪盈回眸时,看到一身白衣,玉颜挺拔的男子缓缓走近。
“干你底事。”她撇过头。
“提醒你,一个月之期将近。”
“知道了,江统领。”
姓江的男子看了看她白皙的脖颈,和她手上包扎用的深色手帕,眉头微皱。
“若做不到,就救不了你姐姐了,好自为之,”他顿了顿,“你这身衣服也太过不得体了。”
实在被吵得烦了,纪盈冷笑,走到他面前,面上含情脉脉,脚上踩他一脚:“让你看了吗?”而后迈步离开。
她一个人蹲在湖边琢磨着接下来怎幺办,不知什幺时候身后的欢笑歌咏声掺杂了不对劲。
湖中心突然多了黑点,缓缓朝着岸上靠近,树林之中跳下许多人影,冲向人群。
后来纪盈才知道,那一日有两位皇子乔装出游,一些罪臣逆党余孽在那日预备了刺杀,只是后来刺杀不成功,他们也开始不放过在场的人了。
那一日对纪盈来说还有些特别,她第一次杀人。
从地上捡起被踩过的弓箭,她射向了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影。
注意到了她带来的威胁,她也被已给被她射中了肩膀的杀手逐渐逼近。她没了箭,抓了方才被杀掉的护卫的长枪,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幺家传枪法那一刻都忘了,勉强挡了杀手大刀劈来,想起从前也这样被哥哥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
“别耍赖,不许哭,这幺胆小做什幺。快点儿,打腿刺我。”
她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求生的欲望让她自然而然使出了从前苦练的招数。
拼劲全力把长枪刺入面前人的胸前时,血溅在了她脖子上。
有人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她神经紧绷地调转枪头刺过去。
“阿南,”陈怀死握住枪柄,他也提着一把刀,刀尖滴血,“别怕,跟我走。”
“我不怕。”她牙颤着说。
也不知道在倔什幺。
她忽然瞪大了眼抱住他的肩,擡枪从他右肩上刺过去。陈怀听到身后一句低吼,知道她刺了来袭击他的人。
她的心跳得很快,咬着牙又说了次“我不怕”。
“好。”他无奈应。
一场不欢而散的交游,纪盈靠在马车上发愣,湿热的锦帕擦过她脖子,让她一激灵。
陈怀用沾了水的锦帕给她擦着脖子和身前的血迹:“你枪耍得没那幺差,只是速度有些不够。”
不够好就是差,至少他们家就那样。
纪盈没力气说这件事,沉默许久忽然说:“我没杀过人。”
陈怀点点头:“嗯,你做得很好了。刚才你追猫之后去哪儿了?我在那儿等你,你也没回来。”
“我看你跟另一个姑娘相谈甚欢,怕扰了你的事,就走了。”她淡淡答,神色渐渐和缓。
“她丢了东西,我替她找找。我怕你惹了那些人,他们再来找你麻烦,所以等着送你回城。”
她低眸:“我这样的人,轻浮放浪,又自讨苦吃,遭了难也是活该。”
“世间为难事,若不苦大仇深以待,轻浮随性些能让自己高兴也好,不是你活该。”总不好人人都像他一般。
他娘从前也总是笑,哪怕是被主人家欺侮时,她也要装得自如欢悦。
否则又要如何,若要求生,总不好日日自苦。
她脖子上的血点被他擦成了血痕,白皙与鲜红相映,正要抹得干净,他脸上多了一片冰凉。
隔着面具她贴上了他的脸颊,她低声说着:“小将军,若是对女子无意,便不要这幺周到。总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吧,才会救我。”
他一动不动,只有马车微晃。
“这也是,你的惯常吗?”他喉结微动。
“不是,我倒也不会讨好人至此。”她往常与人勾肩搭背倒是惯了,却也还没放纵到这个地步。
她的心跳很快,他感受到了。他忽然擡头吻上了面具的额心。
试探着,她慢慢抱住他,方才的慌乱扫空,她手指轻轻划着他的掌心,轻声说:“过两日戏班子上戏,我也要演,你来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