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到六月下旬,距大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只有不到半个月。叶韵收了心,忙着复习考试和结束最后几门选修课程。至于叶鹤亭,则毫无预兆地变成了空中飞人,出差时长和频次都大为增加,尤其是身在国外的时候,常常联系不上。
刚开始那几天,叶韵还会给叶鹤亭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但随着对方占线次数增多、信息回复越来越慢,而她的复习资料又实在太厚,考试时间一天天逼近,于是她便甚少主动联系他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叶鹤亭忙里得闲的时候,再抽空回拨给她。但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些拨不通的电话都没有了下文,发出去的信息也如石沉了大海,大部分时间叶鹤亭就跟失联了似的。
唯有一次,叶韵接到了一通来自他的电话。大概是深夜零点时分,刚睡不久的叶韵被枕头边上手机的震动声唤醒,拿起手机一看,屏幕显示是叶鹤亭打来的。她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将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头却没有人说话。她怕打扰到室友睡觉,将头埋在被子里小声地“喂”了两声,还是没有人说话。在挂断之前,她又看了一眼屏幕,确认来电人的的确确是叶鹤亭,于是又用很轻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可听筒里依旧静悄悄的,跟沉在深海里一样安静。
叶韵没作他想,将这通电话认定为误拨,挂断之后,又翻身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她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想到那通电话才觉出一丝反常,不由得翻出通话记录,看着那三十秒的接听时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忙碌的日子虽然过得缓慢,但终究是有结束的一天。半个月之后,早已经被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叶韵,终于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应付完最后一门管理学的考试。交卷铃声一响,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考场。
回到宿舍,她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激动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暑假,而是开始没日没夜地懒在床上疯狂补觉。一直到考完试第三天的下午,其他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一个人饿着肚子恍恍惚惚地从床上醒来。
学校食堂的窗口还在营业,她先趿着拖鞋,到食堂填饱了肚子,才又回到宿舍,不紧不慢地收拾了几件行李,走到学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手又摸到了那个没有拆封的快递。犹豫了一下,她将它一起装了进去。
叶韵没有联系上叶鹤亭,只猜他大概率是不在家,所以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回家的时候顺路买菜,想着反正只她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做饭了,就点点外卖吧。
其实叶鹤亭是十分不赞成她点外卖的,每次她跟他抱怨食堂的饭有多难吃,他都会千叮万嘱不准她在学校点外卖。而作为她“听话”的奖赏,他会在她周末回家的时候,亲自下厨给她做各种好吃的,只要她点菜,他保管能做。也就是这样,叶韵才能抵挡住外卖的诱惑。
但是最近叶鹤亭就跟失联了一样,跟她一样很久没有回家了。她的馋虫开始作祟,胆子也大了起来,以致她在家待了四天,家里的冰箱依旧空空如也,厨房的餐具灶台甚至落了一层灰,但是各种外卖袋子却囤了一大堆。
在家的第五天傍晚,叶韵将中午吃剩下的外卖当作晚饭将就着吃完了,又去卧室的卫生间洗了澡,便穿着睡衣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同宿舍的舍友打来的,说她和她的一帮朋友在暑假有一个去云南旅游的计划,朋友里单出来一个女生,不太愿意付单房差,情况变得有些尴尬。于是她便打电话来,问叶韵要不要去,就当帮她这个攒局的人一个忙,给凑凑人数。并且还坦诚地说,之所以找她帮忙,是因为她是她认识的女生里,为数不多的,在暑假没有约会的“单身贵族”。
叶韵一听,哭笑不得。
这个舍友与叶韵不同系,是传媒学院播音专业的,交友广泛,为人热情。叶韵作为她们宿舍唯一没有男朋友的人,先前也是她最为尽心尽力地帮着牵线搭桥,介绍了好几个她的师兄师弟给叶韵认识。虽然最后一个都没成,但是她们之间也不免因此有了几个共同的朋友。所以这一次的暑期旅游计划参与的人里面,叶韵也是认识一两个的,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舍友怕她不愿意去,特意提了一嘴。
叶韵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画面是晚间的一档旅游节目,手机的听筒里是舍友的三寸不烂之舌,正思考犹豫间,玄关的大门处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不用想都知道开门的人是谁,叶韵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说了一句“再联系”,便快速地挂断了电话,跳下沙发,将茶几上摆着的外卖餐盒快速收好,又一个闪身跑到厨房,将前一天摆在餐桌上没有收的外卖袋子一并塞进了垃圾筒。
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这一切,叶韵假装气定神闲地走出厨房,朝玄关瞄了一眼,见叶鹤亭已经换好了鞋子,正准备迈步往里走。
为了掩饰心虚,叶韵刚想走过去迎一迎他,却在发现大门口另一个身影的时候,脚步突然一滞。
一个女人。
叶鹤亭穿着拖鞋越走越近。他身着笔挺的正装,手上拎着一个公文包,经过叶韵身边的时候只看了她一眼,什幺话都没说,转身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叶韵一时有点怔住,下意识地将视线从叶鹤亭转向了那个女人。她仍旧站在敞开的大门口踟蹰不前。很显然,叶鹤亭虽然没有关门,却也没有邀请她进来。
叶韵的眸色微微起了变化,她重新迈开脚步,朝大门口走去。
那女人显然也已看见了叶韵,露出一脸的吃惊表情:“叶总家里原来有人啊?”
女人的声音很成熟很温柔,是叶韵喜欢的声音。一直到走近了,叶韵又发现这个女人长得也很漂亮,不媚不妖,却很显女人味。
“现在不方便的话……那我下次再来吧?”叶鹤亭的身影早已走远,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但显然,听见这话的人只有叶韵。
“你好。”叶韵走近,向女人伸出手去。
“你是?”女人狐疑地看着她。
“哦,我叫叶韵。”叶韵依然伸着手,满脸温和的笑意,“我是叶鹤亭的女儿。”
女人漂亮的眼珠转动,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叶小姐啊。”这才回握住了她的手。
“天色晚了,这位姐姐坐一坐再走吧?”叶韵弯下腰,从墙上嵌着的鞋柜里给她找了一双客用拖鞋。
“好啊,那打扰了。”
女人穿上拖鞋,未经指引便率先往里走,直到她踩在了客厅的地毯上,最后自顾坐在了叶韵刚坐过的沙发上。
“我去给姐姐倒杯水吧。”叶韵在她身后说着,转身走进了厨房。
女人含着优雅的笑容转身点了点头,待叶韵走开后,用眼睛四处打量,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叶鹤亭离开的方向。
直到叶韵的再次出现截断了她的视线。
“真不好意思,只能用白开水招待姐姐了,晚上喝咖啡不太好,家里茶叶也喝完了。”叶韵将杯子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见这位叶小姐挺礼貌客气,先前被冷落在门口的尴尬顿时一扫而空:“我只听说叶总有一个女儿,没想到还是这幺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叶总可真是有福气啊。”
叶韵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您还是我在家里招待过的第一个这幺夸我的姐姐呢。”
女人刚开始还是笑着的,慢慢地竟从叶韵的话里品出其他的意味:“哦,叶小姐还招待过别的……姐姐吗?”女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了。
圈子里都知道叶鹤亭的“怪癖”,那就是从不把女人带回家,哪怕是身为女朋友也不行。所以传闻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女人得以踏进过他的家门。她自以为叶鹤亭是对她有意思的,虽然两人还没有挑明关系,但想着若能先登堂入室,再把关系确定下来,岂不也算为她破了例。即便他们两人最终没成,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她也算有头有面了。
没想到她正兀自窃喜,眼前这位叶小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嗯,不过其他的姐姐一般进门之后对我都挺敌视的,或者说是失望吧……毕竟我已经十九岁了,比她们也小不了几岁,她们都这幺年轻漂亮,即使再怎幺喜欢我爸,应该也不太愿意当我的继母吧……”
叶韵还没说完,女人的脸色已经不好了。只见她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又扯了几句太晚了不便再打扰之类的话,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要走了。
于是女人总共只坐了五分钟,便被叶韵送出了大门。
随着门关上之后“嘭”的一声响,叶韵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