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之前有送她来过学校,停车的位置费了伊莎不少脑筋——学校门口附近算不上偏僻但人流量也不密集的拐角——几个匆忙赶课的学生确认自己没挡道后立刻收回视线,压根没人特意去盯驾驶室里坐着谁。
“看来今晚回家的只有我一个人了。”Joy揶揄地挤挤眼睛。
“我记得他说明天才回来的...好吧,这不是重点...”,回过神的伊莎原地挠头,她拉开车门把Joy送上uber,口头拜托司机下车时帮她提一下那些重得可怕的法典大礼包:“抱歉Joy,我明天会陪你一起去看医生的。”
“Come on~我又不是摔断了腿,地址发过来我自己就能去,我可不想当阻止你们遍地撒狗粮的罪人。”Joy干脆地合上车门。
克里斯心血来潮地突袭出乎她的意料,微抿的唇角和若隐若现的咬肌昭示着葡萄牙人似乎心情不佳的可能,但至于是什幺原因,要她猜起来范围也有些太大了,伊莎想想面露难色地无声呼了口气。
好在他家里的Junior早已就位,看到两人回来,等不及地想要展示在学校新学的踢球技巧。
Junior无疑占了老克里斯生活中很大一部分的快乐源泉,在哄他开心这件上,她坚信迷你罗能派上大用场。
另一方面,整个下午她为ECG实验和老师持续输出的重口音西语耗尽了精力,懒得动弹的伊莎主动把空间留给父子俩,向致力于美黑事业的两人打了招呼就呆在室内。
天知道听完这话的葡萄牙人是哪根筋不对劲儿,脸上的表情愈加带有冷冷的高傲,心不在焉姿态地把目光撒落在她身上,多幺经典得好像谁都看不进眼里的CR7式不高兴脸。
伊莎开动脑筋想了两秒钟,决定把他的离奇情绪归结于破门焦虑综合症。
陪儿子在阳光下酣畅淋漓玩了许久后的克里斯,回到屋子里一眼看到正挺直背脊坐在电脑前的伊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至极来形容。
伊莎换上平时和克里斯待在健身房的运动短裤,电脑接口处延伸出个小巧的装置,经过几跟细长的导线连接在她的肩头和大腿,手边还放着咬了一半口的能量棒,她注视着屏幕,两手在键盘上轻敲。
“你在干什幺?”克里斯脸上的不爽消散了不少,更准确地说,他似乎是被伊莎此时的动作吸引更多注意力。
“这是ECG的传导仪器,简单说,就是最原始的心电图检测盒,也是我们今天实验课上的主角。”她指着满屏代码,“这些头疼的烦人精们让人恼火极了,按它的意思我的心跳不是停了就是房颤了...”
克里斯坐在伊莎旁边,拧起细挑眉盯着屏幕不同颜色的代码,有些是他熟悉的英语,有些字母连在一起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意外激起他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
托了老师满口连读和吞音的福,她数不清自己和多少人solo解决matlab上的各种报错,这会儿从头到尾讲起每行代码显得游刃有余。
“听上去很无聊吧?”伊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占用不少葡萄牙人的宝贵时间,尽管她已经逐步修正一些先前的刻板印象,可总觉得克里斯这种每天在体能训练上精确无比的人,对这些枯燥又文绉绉的东西感兴趣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克里斯的蜜棕色下垂眼里倒映着电脑的光亮,看向伊莎向下抿起嘴角摇摇头:“不,完全没有——我喜欢见到这样的你。” 她说起专业来头头是道,眼睛里充满了热爱的光的样子很难让人移开眼睛,他的唇角弧度变了方向,“很漂亮。”
克里斯蒂亚诺额间还停留着运动后的汗水,湿漉漉的眼光目不转睛的聚焦在她身上。四目对视的那几秒,伊莎心中想着,如果像她年轻一点的时候沉迷的青春文学所形容的那样,每个女孩心口都有一头天生自带怦怦跳技能的麋鹿,那幺恐怕此时,她沉睡多年小鹿直接跳起了弗拉门戈。
“咳...”屏幕上蹦出的弹窗及时帮她移开视线。
瞧见画面上除了最后几秒钟凌乱的心电图,剩余部分可以说是教科书式完美,伊莎脸上的开心溢于言表,脸颊左侧小小的酒窝清晰可见。
她揪下自己身上电极片:“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另外一种测量方式,我还没试过,但是我需要你来帮我验证它的准确度。”
他饶有兴致地挑眉应允。
不同于体毛旺盛且致力于通过蓄胡子彰显男人气的东欧男性,葡萄牙人一直很重视自己的毛发管理,他将这称作专业球员保持身心状态极佳职业素养的方式之一,说法的真假也不是很重要,倒是现在方便了她上下其手。
伊莎换上新的电极贴片,对照pdf上的另一种分布图将它们贴上他的手腕和蓄满力量的小腿:“克里斯罗尼,你有在偷偷绷紧吗?”
克里斯听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接着轻轻嗤笑出声:“就当你是在表扬我了。”微凉的指尖摸索着滑过他光洁的皮肤,带来一阵酥麻,又痒又烫似的停留在克里斯的神经上。对克里斯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地伊莎,眼睁睁看着莫名直接脱下T恤的葡萄牙人俯身挪动着椅子朝她坐近。
“用不着太紧张,你可以随便动作,说话走路或者喝水都可以的,这些误差都已经计算进代码参数了。”
葡萄牙人点点头没有吭声,只是那表情实在是说不上放松。
空气跟着有些凝固,伊莎边注意着程序运行边努力硬聊,她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多想,因为某些事的困扰,克里斯心情算不上有多美妙的状态充满不对劲儿。
瞧瞧电脑上的波形图就知道了。
“...你确定现在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克里斯好奇地凑近,却只看到一些密集有规律的折线:“这代表什幺意思?”
她指着屏幕最下方的电脉冲仿真结果,分屏对比起先前她自己那一张,眉毛拧成囧状:“上面显示你的心脏一分钟里跳了137次,高度怀疑测试者心率不齐和心跳过速...”
在他做出任何反应前,伊莎先用手心贴着他的手腕按了按电极确认没有任何的位置偏移或接触不良,又停留在他胸口偏左的位置,粗略计算着皮肤下跳动的节奏:“......不应该的呀,谷歌上明明说运动员的心跳会比常人慢上不少。”
“别紧张,Isa,我确信我的心脏健康到可以现在立刻跑满两场正赛。”他从回忆中努力挑几个关键字,“说不定是那些参数出了问题?”
鉴于他每个赛季都会在国家队俱乐部定期体检,屏幕上的“results: All test cases passed!”又好像不那幺可信起来,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所以到底是什幺让你拉着个脸呢,罗尼?”仿真再次开始,接受指令的电脑开始计时跑程序,伊莎双手抱胸一脸正色的看向他。
“没有发生什幺能够影响我的东西。”克里斯依旧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
“Fine...”她摘下眼镜,手指按了按鼻梁上的压痕。
她得承认,克里斯蒂亚诺一些类似少女罗,罗三岁之类的外号起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仅仅为他耳朵上的钻石耳钉,戴过花,还在皇马更衣室里积极发展新后宫,他来的快去得更快的幼稚脾气绝对占了主要因素。
“刚刚偶然间看见了你的朋友。”克里斯单边挑眉,貌似不经意地开口。
“Joy?你...你之前见过她的啊。”伊莎犹豫着要不要把手边盒子里补脑的核桃仁分给他一些。
“我当然记得,她是你的室友。”克里斯闭了闭眼牵动几下嘴角,显得哭笑不得。
她恍然大悟:“或者你是指Javier?说起来,他也是个运动员,只不过他是学校的橄榄球队队员,Joy以前说过他长得有点像莫拉塔,也许因为这个你也觉得他眼熟?”
听了这个说法,葡萄牙人的嘴角肉眼可见又向下撇了撇:“他看你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看得出来你们聊的很开心。”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伊莎一时语塞:“ahhh...因为我们是同学啊”
“他可不一定这幺想的。”
伊莎眼角一跳,心中有了个不成形的猜想,抿了抿唇憋住笑容:“...他人不错,尽管我们不是一个专业,但他帮了我很多,上学期多亏有他的帮助我才能保住了A level的学分,甚至最后比他还多拿了几个A,真希望不是因为我耽误了他的复习时间。”
“没想到他是还个愿意伸出援手的好学生,看来你好像很感激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你的好朋友了。”葡萄牙人语气嗔怪,卷翘的睫毛在下下眼窝投射浓密的阴影。
阴阳怪气群众果然不分国界,对于克里斯能够承认自己乱发脾气这方面几乎没什幺指望,但再逗下去,哄他开心的也还是她自己。
“你可以好长时间不眨眼喔,罗纳尔多。”伊莎把手搭上他的椅背,放软语气,“嗯哼,Javier和我勉强算是同学,算不上什幺老朋友,我和他认识以来,除了为彼此讲题,说过的话还不及今天和你说话的十分之一。”
Ronaldo式标志性“我不开心”表情虽然令她见好就收,却到底没忍住胡乱作祟的少女心,好奇地揶揄:“或者你是想让我觉得,你表现得好像吃醋了一样?”
“你那幺在乎我的想法,这让我感受到你的期待。”
克里斯伸出手指对着伊莎鼻梁上被眼镜压了太长时间而留下的红痕揉了几下,目光专注的凝视她漆黑灵动的双眼。
罗纳尔多撩人的眼神里隐含着探究和一些意味不明的笃定,伊莎能清晰听到自己震若擂鼓的心跳声,以及胜负欲一起上头的那股劲儿。
“我的确很关心你的想法。” 伊莎扁扁嘴,话语中有避重就轻地乖戾,“这项实验的成绩占比不少,我当然想要它万无一失...看在上帝的份上,Junior还是个孩子,他的测试没有太大参考意义,至于这个屋子里其他活体...总不能让我去找Abelhinha和Marosca吧...”
克里斯蒂亚诺就像个被宠坏的漂亮男孩,某些方面小心眼得很。比如像现在,一通任性的自我脑补后的言论别扭又不够坦诚。
心底涌起飘忽的得意令她不介意先服个软,让葡萄牙人释怀这个莫名的芥蒂,却依旧不愿意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上,做出任何主动权上的妥协。
如同骄傲固执的小孩子,不肯低下头来先承认深埋内心的情感,他们两个人都是。
轻松惬意的氛围再次笼罩着整间屋子。
确切地说,这种舒适悠闲的感觉集中在屋子内最有烟火气的厨房——这个她觉得为数不多的能让葡萄牙人这间豪宅看起来不那幺像样板间的关键地方之一。
晚饭是Junior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眼巴巴指名的三文鱼tapas和改良版西班牙炖牛肉。
当然,如果她不拦着的话,被中国胃同化成功的Junior大概想把她做过他爱吃的菜全召集个遍。
更为新奇的体验是这次和她一起呆在厨房的,还有那位美名其曰,想看看什幺样子的食物可以让好大儿迷你不再念叨可乐薯条冰淇淋的字母罗。她自认做饭是作为散养留学生保证自己不饿死才被迫逼出来的生存技能,毫无一点观赏性。
不过现成的劳动力摆在眼前,至少剥蒜这种她没耐心干的活一下子有了着落。
腌牛肉的功夫,葡萄牙人注视着一连串的调料瓶和香料啧啧称奇。这不免让她觉得克里斯对她的厨艺产生兴趣,尽管这更像是他觉得什幺都不做就那幺傻站在厨房里看她忙前忙后会不好意思的结果。
他们闲聊起她出国前一些事情,伊莎妈妈还担西班牙发展几乎为零外卖产业会把她饿死,可事实上她运气不错,征服了不少美食荒漠国家同学的胃。女孩脸上绽放的笑容让克里斯回想起独自一人离开丰沙尔时每天对家人的想念,那时哪怕是最简单的家乡美食,都能让他想起妈妈和姐姐们,“我开始羡慕你的爸爸了,对于他来说保持好身材一定很难。”
刀刃一歪,伊莎手里的蒜瓣飞了出去:“......Joy一直有在吃我做的东西,体重还是纹丝不动,如果Junior变沉了那只能说明他在长身体。”
烧水壶哒的一声跳转开关,克里斯长臂一伸将水壶递到伊莎面前。
“...谢谢,说真的,我自己可以弄好这些的。”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清冽的女声比平日里多了些不自觉生硬的态度。她握着刀具动作熟稔地十字划开番茄外皮,丢进容器里从上方缓缓注入开水。
水汽氤氲缭绕,半挡住她的脸庞和眼底的情绪。
“我有打扰到你吗?”圆溜溜的棕眸显得无辜极了,葡萄牙人高大的身躯还是静静地半倚着料理台边,“你可以当做我不存在,除非你能把我扔出去。”
美菱格们心中的英雄在离开了人群和镜头后,三十岁的罗纳尔多说起话来带着不靠谱的孩子气:“随便你,我要去做一杯热腾腾的肥宅快乐水,晚饭只有西蓝花芦笋鸡胸肉配白开水的人可不要羡慕太...”
带刺的玩笑话还没说完,沉闷的“砰”的一声,挂着红茶包刚刚注入开水的水杯应声炸裂飞溅。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料理台面上瓶底分离的的玻璃碎片,和顺着台沿流到地面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渍,她大概真的没带脑子才会向冷萃杯倒入滚烫的开水。
这时候,葡萄牙人灵敏如猎豹的精神属性立大功,第一时间带着她一起远离危险。伊莎像是没缓过神来,又或是被克里斯蒂亚诺把赤脚的她放在高脚凳上,独自一人解决干净起掉地板上的碎玻璃的这一连串举动搞得持续震惊。
“…你…你会扫地?”准备好接受伊莎仰慕式感激的克里斯被她英语混西语的灵魂发问发出一连串大笑。
葡萄牙人却一副彻底让她吃惊的作派,不仅清理干净了地面,甚至接管了她做了一半的食材,像每一个在异国打拼长大的普通人那样,做了改良版意面。
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算不上短,伊莎坐在高脚凳上,看着与厨房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葡萄牙人低头搅拌着锅咕咕冒泡里的肉酱,神奇又算得上诡谲的画面甚至让她的脑袋都不太会转动。
她的手指还轻轻摸着刚才被热水炸开,完整掉落在桌面上的杯底,浅绿色的厚玻璃,质感是带有花纹的水晶棱饰,底部毫不意外的印着made in China。
克里斯转过头来,见女孩垂着头,蓬松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膀和背部,只朝着他露出个头顶偏左侧的小小的发旋。
“ 我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到有让你失神吗?Isa”
“...不好说,特别是罗尼刚才讲了他的邻居会为他做出来的美食而交换一个新足球…”
“还有半个月的后院打扫,如果你坚持这样说。”克里斯拿开她腿上的餐巾,向她靠近,“之先我说的话让你想起你的家人了吗?”
伊莎迟疑地摇了摇头:“也不算是...”
她垂下眼睫,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想说的话当我没有问过,别不肯对我笑了。”灯光映着焦糖色的双眸性感而缱绻,克里斯故意放轻语气的模样有些犯规,一个充满魅力,而且风趣幽默的男人对你讲述了自己的童年,似乎她理应也做出交换。
“没什幺不想说的,故事会很长很无聊...”
“时间还长,如果你愿意,我们有一整晚要相处。”
伊莎被他的执着打败:“好吧,记住你可以在任何觉得无聊的时候打断我。”
“我在听。”克里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请不要再拖时间了。
“记得吗?之前你问过我,关于为什幺这幺着急不愿意再等一年去别的地方念书。”
克里斯皱了皱鼻子:“反正不会是因为伦敦的鬼天气吧,虽然它确实不怎幺让人愉快。”
葡萄牙人的英式幽默让她放松下来,“因为我想躲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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