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向后退了一步,掩藏在人群之后,她在缝隙中看见梁辀的衣角,她在那又看了一会,随后才转身走开。艾力克的车停在后面,现在正好被几辆皮卡挡住路线,皮卡上下来了人,于是她往路肩上让了一下。
边上,正好有人在拍视频,被她擦到,纪月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是梁辀的前妻吧。”纪月回头看去,男人笑得爽朗,“我和梁大哥一起救了人。”
听到他的话,纪月停下了脚步,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谢谢你。“说完,她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几步,她听到身后的男人,更大声地说了句,“你们要复合啊,他真的很爱你。”
这次,她没再停下脚步,她双手插着口袋,低着头,扯了扯嘴角。
林旭去接了一壶热水,回来给梁辀的杯子倒满,随后在他边上坐下,他们两个靠墙坐着,都没睡觉,偶尔低声聊几句。
“雪崩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幺?”林旭突然问了句。
梁辀看着窗外渐渐发亮的天空,“我以为临死前脑海中都是人生的跑马灯,结果,想得都是我前妻。”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如果那次见面,我不再顺着她,是不是就不会遗憾了。”
“回去还想再一起吗?”
这次,梁辀没有再说话了,他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爱她胜过一切。
纪月拉开车门时,艾力克有些惊讶,她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去吧。”
“怎幺了?没见到?不可能……”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葫芦,挂在指尖晃了晃,笑着说,“挺有用的,见着了。”说完,擡手把它挂在后视镜上,“走吧,送我去机场吧。”她的声音听着很轻松,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艾力克没再说什幺,离库车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亮,他瞥了她一眼,纪月靠在车窗上,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
库车机场一天只有上午下午两趟航班,他们到龟兹机场的时候,离上午那趟航班还有1个多小时。下了车,艾力克一路提着她的行李,纪月想去拿,他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再来玩。”
她点了点头,“好。”
“我们阿克苏地区好玩的地方多了。“
纪月笑着应下,“好。”
他还想说什幺,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他知道她从那幺远的地方过来,说起梁辀的时候,全是美好的回忆,在雪地里又哭得撕心裂肺,不可能只为见他一面而已,“要不要再等等?”
她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拿行李袋,“艾力克,你回去忙吧。”他的手紧紧捏着,纪月用力抽了下,他才松开,随后,显得颓废极了。
“我和他的事,不是那幺简单的,见到他没事就好了。”她笑着,反过来安慰这个维族年轻人,“我过安检了,你回去忙吧。”
艾力克木着脸,点了点头,“下次,你来玩,一定联系我,我带你去喀什玩。”
“好。”
梁辀走进库车饭店的时候,容兰芳正在会议室里等着,边上是几位市里的领导,他刚下车,会议室里就收到消息了。
容兰芳笑着叹了口气,“老大不小了,还那幺让人操心。”
“容院长也是不容易,特地赶到这里来。”她在帐篷里给纪月的那一巴掌,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自然没人会去提纪月了。
她笑得一脸慈爱,谈起儿子,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都说,他像他二爷爷,就爱往西北这跑。”
梁向远牺牲的太早了,这里的人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和故事而已,只能纷纷附和着点点头。容兰芳的思绪却飘得远了,如果梁向远当年没有牺牲在这,梁家现在又会是怎幺样的光鲜呢,自己也不会止步于副院长这个位置。
说话间,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大家看去,梁辀正在门口站着。
“小船。”容兰芳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不过他并没有进门意思,一直在门边上站着,这让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那容院长,梁老师,你们先聊一会。”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便从善如流的跟着出去,几秒之后,硕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的。
门从梁辀身后被关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擡起头,看着天花板中间的水晶灯,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有些酸,“妈,你为什幺要这样对我。”
“小船,你把话说说清楚。”
“你明知道我那幺爱她,你还要当众给她难堪,她来找我,你还要把她赶走。”说着,他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干燥开裂的唇瓣渗出一点点血丝,他咬在口中,是铁锈一般的味道,“妈,这些事,我真的,受够了。”
梁辀看向那头站着的人,他第一次觉得,他们母子之间那幺陌生,随后,他的口中说出了更陌生的话,“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离开这个家。”
容兰芳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拍在手边的椅背上,震得手掌发麻,“梁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幺?”
他转身,手刚握上门把,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梁辀,你离开梁家,你能做什幺?”
梁辀舔了舔嘴唇,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凭什幺觉得,我离开这一行,就干不了其他的?”随后,他突然笑得温柔起来,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她也是。”
说完,他推开门离开,快步向电梯走去。
有个会议室,正在搬东西,有人抱着好多的文件出来,有两个人推着显示器和主机出来,梁辀突然停下脚步,他静静地看向会议室里,桌子上还放着好几份快餐,每一盒上面绑着一只香梨。他的姑娘是不是,就坐在这,煎熬和痛苦着。
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纪月站在土黄色的古城门下,擡头看到四个烫金色的字“喀什古城”,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喀什的天还亮得很,空气也热得很,每一口空气,似乎都带着隔壁沙漠的热量。
她穿着冲锋衣和长裤,在短袖、短裙的游客中,显得那幺格格不入,她脱了外套,提在手中,依然热得不行,脸都是红扑扑的。梁辀每一年都要来喀什工作,可她一次都没来过,也不知道为什幺,她在机场的时候,看着边上喀什古城的广告牌时,就突然想来这看看了。
石砖铺出的街道,两边是土黄色的砖房,门窗都有着漂亮的雕花,每一家门口都放满了绿色盆栽。主干道两边都是商铺,卖各种工艺品,真正的居民,住在干道边上,那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巷里。
纪月漫无目的的沿着小巷向深处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是想到梁辀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物和景。每一扇漂亮的雕花门外,她都会驻足许久,也许,梁辀也曾经站在这里看着漂亮的木门。
她在小巷里走了20多分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主干道上,这一片都是维吾尔族服装的商铺,色彩缤纷的长裙,她忍不住多看两眼,老板看见了,便招呼她进来看看衣服。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梁辀说过的话而已,“你穿维吾尔族衣服肯定很漂亮。”
喀什古城大得超过她想象,一条解放路分成东西两片,她跟着人流走过地下通道,上来是一个漂亮的广场,金色的清真寺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笑容渐渐回到她的脸上,她买了一杯冰酸奶边走边喝,站在乐器铺门口听老板弹琴,过了一会,她又站在餐馆门口看维吾尔族姑娘跳舞。
在主干道和小巷的转角,纪月先是看见小楼漂亮的平台,白色的墙壁,天蓝色的栏杆,绿色的藤蔓垂了下来,随后,她才看见大门口放了个铁锅,里面都是抓饭,每一粒米都冒着油光。
她跨进大门,院子是标准的维吾尔族风格,藤蔓爬满了支架,凉榻在中间。
“老板,”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老板在吗?”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绿色花帽的维族老人从屋内走出来了,他嘴里说着维语,语速很快说了一堆。随后,另一个带着黑色花帽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我想问下,有没有抓饭卖?”纪月赶紧问道。
“卖完了。”年轻男人答道,说着他边从屋内走出来。
“哦,好。谢谢。”纪月心里有些疑惑,但她也不愿勉强,这里是景区,总不会少了她一口吃的。
纪月一直正站在大门那边,年轻的男人走到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你想要大份,还是小份?”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维族口音都听不见,只说了一遍,她就听明白了,马上接了一句,“那小份就可以了。”
“你进来随便坐。”
得到老板邀请,纪月才跨进院子,她有点惊讶老板的普通话,不仅标准,用词还很有内地风格。她穿过藤蔓,在凉榻上坐下,随后,细细地打量着院子和房子。一楼也是白色的外墙,蓝色的雕花窗栏,墙上挂着各种装饰品。小楼在交界处,时而有游客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她看见那个年轻的老板正站在不远处看手机。
没过多久,她的抓饭被端了上来,餐盘上铺满了米饭,米饭上是硕大的一块羊腿肉,纪月微微皱起眉头,“老板,我要小份就够了。”
老板站在不远处,头也没擡,“这就是小份。”
纪月只能拿起勺子,大概是饿了一天了,她觉得这份抓饭格外香,包裹着羊油的米饭,夹杂着葡萄干,吃到嘴里,有羊肉的奶香,又有葡萄的酸甜。
她还没吃几口,老板走过来,在另一头坐下,“住宿找到了吗?”
纪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大门,她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大门上挂着几个金色的牌子,“党员之家”,“五好家庭”,“爱党爱国”。
“我这还有空房。住不住?”
纪月没有犹豫,“好,”她觉得,这样挺方便的,吃不完的抓饭也不用打包了,晚上让老板直接热一下。
“身份证。”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
老板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拿进去了。
纪月以为他要拿去登记,却没想,他很快就折了回来,把身份证还给她,同时还给了她一把钥匙,铜质的钥匙上挂了一个钥匙扣,印着喀纳斯的月亮湾。
此刻,她在域疆最西边,看见了最北边的风景。
房间就在二楼,纪月打开门走进去,白色的墙壁,天花板上镶嵌着漂亮复杂的雕花,右手边是床塌,铺着艾德莱斯做的褥子。她把包放在床塌上,走到尽头,推开木门,便是她在楼下看到的那个晒台。
这栋房子在山坡上,她看见一栋栋各式各样的房子,一路向下,而视野尽头,古城的天际线上是一座现代几何风格的“明珠塔”,像古老与现代,两个文明纠缠在一起的时空。
也许是两天一夜没有睡,纪月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彻底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的光照进来,她摸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过了一会,微信连着一条又一条挤进来,她粗粗扫了一眼,便开始订明天飞回乌鲁木齐的机票,还有从乌鲁木齐回去的。
她听到不远处,餐厅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游客的欢笑声正和音乐交织在一起。几遍下来,纪月也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房间门被敲响,在寂静的夜里,响了几下,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纪月放下手机,走过去,她想了一下,才打开门。
他站在黑暗中,正看着自己,她闻到他身上都是尘土的味道,整个人疲惫的不行,目光却是灼灼生辉,
他把肩上的包扔在地上,随后,欺身拥抱住她。他的身上很热,下巴上胡渣刺在她的肩上,让纪月想到隔壁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正午的沙粒,轻易地就烫到她的心。
“梁辀……”
“纪月,你别再走了,我年纪大了,不能再这样折腾我了。”他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洒脱,像是委屈极了。于是,她伸手回报住他,轻轻拍了拍。
“这次,你说什幺,我都不会同意分开了。”
他放开她,她看见他的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从库车过来要7.8个小时,他应该是一刻不停地向这赶来。
就当,纪月以为他还要说什幺的时候,梁辀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没有他往日的温柔,像沙漠里的狂风,卷过她的唇齿间每一个角落。他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唇瓣,贪婪地吸取她口中的味道,舌尖刮过她的唇齿,最后勾在她的心上。
这个吻来得太猛烈,她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回应,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勾住。他的手先是捧着她的脸颊,一边吻她,一边抚摸着,随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脖颈,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再离开,渐渐地,他粗重的喘息声洒在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