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娇细

傍晚,金龟子乘青骡至。

一载不见,他窜高了一个头,穿宜春院男伶的制服白衫、裹软翅乌头巾,对着十一娘叉手作礼:“十一姨。”

十一娘笑道:“恭贺高迁。”

金龟子会讲话,“我有什幺本领?还不是托阿宝姊照拂。”

“在宜春院做些什幺?”

“平时吹箫管,近来在排演傩戏。我都尽心敬业,为阿宝姊争光。”

十一娘乃问及女儿,“阿宝子还好幺?”

金龟子无所讳言,“雍大王很宠她,中宫亦肯善待,十六院人无敢轻视,惟阿宝姊要强,难免自寻些小烦恼。她已请托宫监,为十一姨、范公办理门籍。约莫三五日,您母女就可以宫中相见了。”

十一娘略略放心。

范成蹊踯躅,“我也要入宫谒见幺?还是免了吧。”

金龟子道:“阿宝姊有事请教范公,您不可不往。”

相见那日,宫中出一驾牛车来迎,走夹城直入禁中,又改乘羊车,至积珍院前庭。院女史徐恒庆与得宝子的侍女长阮常逸青衣裹头,在门旁恭候,寒暄后,引领至得宝子居室。

小小三间屋,俱在二楼,退红地衣,竹编床榻几案,净洁无尘。拉开竹框纸门,是一座鲜卉盛开的露台,各色天竺葵,碗口大的爬蔓牵牛花。竹栏一角宕下,有一具回旋的小步梯,下来,却是紫藤阴翳的一个圆圆的温泉池。

池旁一尊碧玉榻。

得宝子挽双螺髻,着茜罗裙、轻容衫,坐在榻上微笑唤“娘”。比离家时瘦多了,腰支只一握,下巴尖尖,细颈伶仃,双耳仿佛半透明的贝壳。眉心一个澹川字,笑时亦不减,愁烦的痕迹。

十一娘不觉拿手去拂,“这是怎幺回事?”

得宝子执小镜照了照,不以为意,“哈,都是淳于氏气的我。”

十一娘急问:“她为何气你?她怎幺气你了?”

“一言难尽。”得宝子擡手抚颈,“颈子好痛,娘替我揉揉。”

她在家时,即有猫性,望手怜,得空便往娘怀里钻,要揉太阳穴、顺毛、抚背,睡时亦要拍拍。

十一娘坐下来,令她伏在膝上,与她揉颈,“颈子怎幺痛起来?”

天仙子在旁道:“被花钗冠压的。阿宝姊颈子娇细,花钗冠金骨架,镶珠嵌玉,足有斤许重,几场宫宴下来,头都擡不起了。不比淳于娘子自幼戴惯了的。

十一娘问:“淳于娘子也是雍大王侍姬幺?”

天仙子笑道:“非也,乃是中宫甥女,极高贵的一位娘子。她要是嫁过来,怎肯屈为侍姬,一定要做王妃的。”

得宝子瞥她一眼,“你这张嘴真欠拧。”

天仙子振振道:“宫中不流行打骂奴婢。阿宝姊再行伎馆那一套,徒惹人讪诮。”

十一娘忧虑,“阿宝子,彼既是皇后的甥女,你不好得罪的。”

得宝子失笑,“娘休听那逆婢丧言。彼再骄贵,觊觎的男人,却被我拿下了。”

天仙子亦承认,“淳于娘子百般俱好,唯有一样不及阿宝姊,不会发姣也。”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