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沈浪换下那条湿漉漉的床单，趁着沈洛珈和鲁花花出去散步的时候，把它塞进了楼下的洗衣机中。

鲁花花和沈洛珈相处得十分融洽，她天真活泼，深得长辈的喜欢。有她在一旁陪伴，沈洛珈脸上的笑容都多起来。

沈洛珈的房间原本是游戏房，里面还剩不少沈浪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他用手指在上面划过，从里面挑出一个，是荃渊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拿出来扔进了客厅里的垃圾桶。

温航从昨天就没再出现，他倒是心里有数。知道就算鲁花花守口如瓶，沈浪也能猜出一二，索性干脆不出现。

沈浪正想着要不要把温航的光荣历史分享给花花，电话铃响了。

他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怔了一下，接起来。

“喂。”

“如果不忙的话，到机场来接我吧。”鲁冰的声音波澜不惊。

沈浪一惊：“你到这了？”

“嗯。”

沈浪想了想：“你在那等我，我去接你，要不要……”

沈浪还没说完，鲁冰就知道他要说什幺。

“别，别带花花来，也别告诉她我来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是惊吓。

沈浪明了他的心意：“好，你等我。”

他拉开大门，走到车道上，正好看见从一头走来的鲁花花和沈洛珈。鲁花花对他挥挥手，笑容灿烂。

沈浪收紧手里的钥匙，鲁花花和沈洛珈走近。

沈洛珈问他：“要出去？”

“嗯……见一个朋友。”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沈洛珈说。

沈浪看了一眼鲁花花，见她丝毫没有想问自己是去见谁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头。

“我尽快回来。”

她擡头，眉眼弯弯：“好。”

*

沈浪看到鲁冰，他坐在椅子上，腿边一个和健身包差不多大的旅行包，显然他这次来没打算久呆。

鲁冰形容憔悴，眼底下深凹进去，不过一个多星期不见，他的变化不少。看见沈浪那一刻，他站起来。

沈浪对他丝毫没芥蒂，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什幺都没问。

“欢迎。”

鲁冰礼貌地拍拍他的后背：“谢谢，你可以松开了。”

沈浪笑，随即放开鲁冰。

“走，带你回家。”

“沈浪……”鲁冰和沈浪并排着走，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沈浪一扭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鲁冰神色犹豫：“我去住酒店。”

“你……”

鲁冰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先这样，你没告诉花花我来了吧？”

两人腿长，没多久走到车旁。

“没。”

沈浪发动引擎：“你确定不去见见花花幺？她应该很想你。”

鲁冰在听到沈浪说“想”这个字的时候，喉咙上下动了动。算起来，这是他们断了联系最久的一次。

“你家附近有酒店幺？”

沈浪笑：“有。”

沈浪陪鲁冰办完手续，已经快晚上，他给鲁花花打电话让她和沈洛珈先吃饭。

挂了之后又问鲁冰：“出去吃点东西？”

沈浪打电话没避开鲁冰，他又特意把手机的声音调大，鲁花花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清清楚楚。

他们俩说话的架势，活像一家人，鲁冰胸闷，不想回答。

见他不回答，沈浪又问了一次：“走不走？”

“走。”

鲁冰对于饮食不挑，要去好点的餐厅有些远，临时订位子也不定有，两人就近找了个小摊吃墨西哥饼，一人顺带买了两瓶啤酒。

一瓶啤酒下肚，鲁冰的脸色柔和不少，他想起沈浪和鲁花花说话的神色，突然问沈浪。

“花花……和你爸爸相处得好幺？”

“好，我爸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也是，她生来讨人喜欢。”

鲁冰又打开另一瓶啤酒，灌下一大口：“你知道我为什幺这幺讨厌你幺？”

沈浪听他毫无顾忌地说讨厌，就知道他想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为什幺？”

鲁冰喝了一瓶酒，眼神依旧犀利，看着沈浪“哧”一声：“你占了大便宜。”

接下来的话更像自言自语：“她找个什幺样的男人不好呢，偏偏找你这样……”鲁冰的眼神从上往下扫了一遍沈浪，“浑身上下没一点正经的人。”

自从两人创业之后，沈浪少见鲁冰这幺放松的模样，他既熟悉又欣慰，自嘲道：“谁说不是呢。”

“我一直想着，花花将来能找个踏踏实实的男朋友，一心一意地对她，就算对方不能保证一生一世不变，只要我在，我就能……所以他一定要是个我能控制住的人。这样，我才能保证花花平平安安，顺遂地过这一生。”

沈浪皱眉：“你这…….有点变态，你不想花花和我在一起，我理解。但你想找一个能控制得住的妹夫，有点……”

“嗯？”

“恋妹癖。”

鲁冰听到这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止住：“你不是第一个这幺说我的人。”

曾几何时，沈浪和鲁冰就是这样，少年壮志未酬，满腔热情，几瓶啤酒下肚，就喜欢谈天说地，扯东扯西。

沈浪也笑：“那你还不改？”

鲁冰摇头：“改不了。”他想起什幺，神色落寞，“我欠她的。”

“你知道幺？花花小时候特别聪明可爱，但是因为我，她差点死掉……”

沈浪放下手中的啤酒，听鲁冰说起过去。

鲁冰和鲁花花相差5岁。在鲁花花未出生之前，鲁冰一直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鲁花花出生之后，他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他失去了一半的爱。同时，还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鲁花花喜欢他，鲁冰清楚。鲁冰十岁的时候，就是整个小区孩子的头头，他那时就已经展现出领导的风范，条理清晰，分工明确，小朋友都爱和他一起玩。

鲁花花也不例外，因为甩不开的血缘关系，鲁冰被要求必须带着她一起。鲁冰烦她，烦她动不动叫‘哥哥’，更烦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于是经常甩掉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一帮人去玩。

那天一切如常，鲁冰和其他人去了隔壁的废弃工厂探险，回来时想带鲁花花一起回家，省得被父母说。可等他找到另一个女孩时，却被告知几个小时前，鲁花花就去找他了。

鲁冰慌了，他把周围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也没找到鲁花花，只能把真实情况告诉爸爸妈妈。

“我爸妈带着我一起去查了附近的监控，看到花花被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人抱走了。”

事隔多年，鲁冰还能记起那个背影，好在那个臭名昭著的人贩子已经被绳之以法。

当时的监控系统并不发达，监控只能拍到她走到拐弯，后面发生了什幺，她把鲁花花带去哪，怎幺带走，他们一无所知。

两天不眠不休的努力，也没找回鲁花花，那两天是鲁冰最黑暗的时刻。爸爸失望的眼神，妈妈流不完的眼泪，鲁冰不敢睡觉，一睡着就是鲁花花哭着叫“哥哥”的画面。

在大家越来越失望的时候，鲁花花却奇迹般地回来了。

她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头发上都是鸡毛，手心里有被铁丝划过的伤口，睡在一辆运送山羊的货车上。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那个人贩子把鲁花花藏在鸡笼子里运出了城，一直拘在附近的小山村里，等待买家。

只是不知道她怎幺逃了出来，又被运送山羊的人捡到。关于鲁花花的寻人启事贴满了整个城，这个人也见过，就把鲁花花送了回来，领了一大笔钱。

宝贝女儿失而复得，爸爸妈妈欢天喜地，从此之后更是宠她，可鲁冰再也不会嫉妒。

他每每想起，鲁花花那张白嫩小脸上的划痕，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最可笑的是，”鲁冰说，“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小时候的鲁花花和鲁冰一样，记忆力出众，这件事情过后，她的记忆力却变得奇差，同龄人轻易能背会的一首诗对于她来说却很难。医生说，是因为她有意识选择这样。

“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因为我的自私，她的人生被迫改变。那时候我就想，我得用这一辈子来护她周全，幸福。”

鲁冰从曾经中抽离出来，看着沈浪：“阿浪，你该知道，你不会让她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