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结局

程愈后知后觉,自己竟一语成谶。

他从模糊的记忆里翻出自己曾对魏枳说的话。

“你救不了她。”

可现在,他却更希望魏枳是能救她的那个人。

他确信岚筠是深爱那个男人的,现在这份爱却在逼着她认清世界不公的底色。

“如果真的很爱,小云,会有办法的。”程愈听到自己说。

岚筠抹了把满面的泪痕,摇摇头,“我无法原谅他父亲。”

即使那个男人提过让她转班,帮她安排心理辅导,甚至让那个恶魔写下书面保证,可这些与公平二字,毫不相干。

有罪的是施暴者,为什幺要压折她的脊柱,要她沉默着弯腰受了。

她无法原谅。

而魏枳,即使一无所知,也无疑是受益的。

岚筠不打算怪罪他,无论如何,也怪不到魏枳头上。

她只是没法再以爱人的态度面对他了。

感情从来就是经不起污染的东西,一点点杂念,便能让其中生出污秽。

任何的委曲求全或曲意逢迎,所能维系的那种情感,都必然不是她想要的。

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我要听你的建议了,程愈,”她垂头,无力地压在他的肩膀,“这场梦,终究是梦。”

低声,仿佛终于结束了与命运执拗的抗争,颓然,“感情这东西,没有也不是活不了。”

自己该是高兴的,程愈这样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唇角。

“小云……”

他黑沉沉的生活,如这无月的长夜,不想也不舍得,让她进来。

可那颗被重重打磨过的心,已然没了重振旗鼓的意愿,他奈何不得。

“好……不论你怎幺选,小云,我都在。”

魏枳再见到岚筠是第二天,在他们的家。

昨天听完父母隐藏多年的秘密,他一心都想赶紧联系岚筠。

一次次听着忙音,直到夜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话可以解释,也无法站在局外安慰。

像是为了给他留一份体面,电话从未被接通。

次日他在家枯坐一天,冥冥有预感她会回来。

直到傍晚,大门终于被从外打开。

真正见到了,还是一下被女人漠然的表情刺痛心扉。

没有委屈哭诉,也无怒火戾气,岚筠平平淡淡地陈述,“你知道了。”

“云云……”

他干哑的嗓音吐出熟悉的称呼便戛然而止。

岚筠像是没听见,“既然知道了,那我们,要结束了。”

她将那枚摘下的戒指放在茶几上,毫不留恋。

“云云!”

“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叫我,魏枳,我们分手。”

没有半分波动的目光,仿佛是在说与她或他都不相干的事情。魏枳只觉得那目光像一把冰冷的柳叶刀,将自己跳动的心挖了出来。

“不行!我不同意,云云,别离开我。如果是我父亲的事,我保证以后你都不会见到他,我会陪你,一直陪你。或者你想怎幺样,我听你的。云云……”

他竭力维持着情绪,祈求她听完他的话能回心转意。

岚筠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

“要我陪你,要我爱你。魏枳,你忍心吗?”

他便知道,自己再无机会了。

明知每看他一眼,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都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那份痛便会让他们彼此折磨,他怎幺忍心。

男人的头低下去,默然许久。

岚筠望着窗外,仿佛能在这无尽的沉默里,一直等下去。

“好……”

极微弱的声音在漫长的寂静里,一闪而过。

岚筠回头。

四目相对,魏枳红着眼睛。

“我答应你了。”

她的心似乎还是颤抖了一下,陌生的疼痛转瞬即逝。

“不过,这个你要留下。”他将戒指推回她的面前,执拗地等她接过。

久久地对峙,岚筠垂下眼睫,像是没看到,自顾自地开口:“我明天找人把东西搬走。”

魏枳颓然收手,“不必了,你取保候审不要随便搬家。我的东西少,我明天搬。”

她像是发了一瞬的呆,才缓缓应下,“好。我不会住很久。”

冰冷的沉默再一次煎熬,魏枳突然出声,“小七呢?”

被低气压吓回窝里的小猫颤颤巍巍地冒出个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岚筠皱眉,歉然回望,“小猫搬来搬去会不习惯。”

那你走后呢?魏枳将问话压回了心底,这个答案能晚一点,还是晚一点知道的好。

再次沉默,岚筠并没有让这次的沉默持续太久。

“我记得我还欠你钱,会很快还上的。”

似乎这便是所有能与他讲的话了,一说完,忍受不了更多沉默似的,她起身便要走。

“云云。”

女人的背影停了一瞬。

“对不起。”

擦干泪回到车上,程愈只能看得出她眼睛通红。

他疾声问:“他欺负你了?”

“没,很顺利,”岚筠摇头,“他明天搬走,我回来住几天,刑期过了再搬。”

程愈一时语塞。

他设想魏枳该是死皮赖脸缠着小云不放,甚至做好了上楼救人的打算,却没料到根本用不上。

不过岚筠脸上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捉摸不定她的想法。

“我真的没事。”倒是她看出了他的担忧,反过来安慰。

她淡淡地解释:“我认清了,程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全部接受。”

只是不知,需要多久罢了。

前一天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人,现在却要形同陌路。

魏枳背负着原罪为她让步,一让再让,她难免还是被勾起几分温暖的心绪。

“我下意识地习惯了他对我好,可现在的好,对我来说无疑是藏了黄连的糖壳。吃得越多,心里越苦。”

好再多吃几口,这份苦便能让她彻底戒了。

次日夜半,岚筠打开熟悉的房门,有关另一个人的一切似乎都被抹净了。

没有了他的拖鞋、毛巾、牙杯、所有的衣物甚至属于他的枕头。

可有关他们的回忆,却依然在默默地提醒。

浅浅的草木香气顺着呼吸涌入肺腑。

握了握空空的手心,岚筠安慰自己,没几天就会散干净了。

他似是知道她不想见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房间空旷得就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人住在这。

唯一的消息是沈九遥语气激烈地问她为什幺分手。

“枳哥最近状态不太好,经常头疼,好像还醉过几次。岚筠你们到为什幺啊?!”

“不合适罢了。”她没什幺情绪地回了一句,努力略掉那些让她担忧的部分。

此后,再也没有收到类似的电话。

程愈三两天便来看她,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一来,就会被小七追着打。岚筠对这只顽劣却重情的小猫毫无办法,教育了也不改,便由他去。

猫的记忆应该没那幺好吧,她期待着他有一天也能将另一个主人忘掉。

“我真的没事,”不知第几次跟程愈强调,“你都安安全全活了这幺多年了,我有什幺好担心的。”

程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幺,明明他一直盼着岚筠将一切看开,放弃追求感情的执念。

如今正合他意,他该高兴才是。

可冥冥之中,似乎维系着她生命的一条锁链也断了,令他不得不忧心,这具逐渐透明的躯壳还能困住她多久。

刑期结束,她悄然搬离了那间房子,带走了猫,也带走了戒指。

男人又搬了回来,只是对着一室空荡,流了很久的泪。

书房的墙壁被一张张画像填满,明媚如暖阳的笑脸,成了他唯一的锚点,每每要被思念与内疚逼疯时,将他从悬崖边拽回。

银蓝色的打火机猝然将烟丝点燃,细细的一根被他缓缓衔在唇间。

落下的青灰色碎屑仿佛昭示着永远无法回溯的事实,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混着一点醉意,小臂紧紧压住几欲泪流的双眼。

就偷偷见一次,就一次,他买了票。

南方小岛上,宋夏一袭纯白婚纱与西装笔挺的江子骞接吻。

岚筠在场边鼓掌,拍着拍着擡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潮气。

许知余又哭又笑,转头将她用力抱在怀里。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岚小筠,你说是不是!”

被晃得站不稳身子,朦胧的泪眼仿佛在混乱世界中又看到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用力眨了眨,原是一场幻觉。

岚筠抱紧朋友,轻轻点了点头,“会幸福的。”

镜花水月,死水微漪,也依然绚丽。

她曾那幺幸福,也就没那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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