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安成来葡城一个礼拜了,白天打着领带、穿着西裤去本埠最大的私募基金公司上班,晚上住着一百一天的小旅馆,湿热的气候在发黄的墙纸上洇出水渍,凌晨两点,还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大哥叼着烟打电话的声音,楼上传来一声声做作的媚叫,肉体拍打声,偶尔交杂两句“好赛雷哦”的娇喘。
“草。”难得骂了句脏话,丁安成终于下定了决心,再贵也要找到房子搬出去。
葡城沿海,以赌场为中心酒店业繁荣,旅游业和金融业也异常发达,相应的,本地住宅少得可怜,不是贵的离谱的高级公寓,就是地段又偏又乱。幸好他昨晚有所觉悟,放弃了整租的打算。才能第二天就搬进这个老式筒子楼的二室一厅。
房东阿姨热情地介绍:“隔壁关小姐住了好几年,人绝对没话说。”
丁安成才知道室友是位小姐:“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关小姐晚上工作的,你不是程序员吗?白天工作,我跟你说,根本遇不到的。”
老房子的格局并不合理,客厅没有窗户,又小又暗,丁安成从房间的窗户探出去,几乎就能撞到前面的筒子楼,阳光越过筒子楼楼顶,勉强有些光线。左手边是那位关小姐的房间,竟然奢侈的拥有一个不大的露台,几盆植物,晾着几件衣服,和一件镂空的黑色蕾丝胸衣,一齐在风中摇摆。
丁安成不自在地把头缩了回去:“关小姐什幺工作,这幺晚啊?”
房东阿姨摆摆手:“还能做什幺,xx咯。”
那两字用的是粤语,丁安成没有听懂,也不好再问。
自那以后,丁安成安顿下来已经一个月了,居然真的没有遇到这位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关小姐。生活倒是难得的安逸和规律,他从深市跳槽到葡城这家私募基金公司做后端,就是受够了被需求和996驱使的生活。
在淋浴室里洗去一天的疲惫,丁安成用毛巾擦着头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对门的厨房好像有什幺动静,扭开浴室门,屋子的大门洞开,钥匙还插在上面,女士黑色手提包扔在地上,漆黑的厨房隐约能看到水池边上的人影,一遍遍地发出干呕。
丁安成走近,问:“是关小姐回来了吗?你还好吗?”
厨房的灯开了。
丁安成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黑色的细高跟,撑起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还有被A字裙包裹着高高翘起的臀部,和半伏在水池上的身影。
理智回神,丁安成才想起倒杯水给那位关小姐。
白皙的手接过玻璃杯,丁安成看到的是稍显凌乱的白色衬衣,细长的脖颈,一丝不苟挽起的发髻,和异常冷漠的脸庞,靠近了还能闻到清甜的香水味道,却独独没有丁安成预期中乱七八糟的酒味。
“你没喝醉啊?是不是肠胃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人小口地啜饮水,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丁安成能感受到这位小姐身上发散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也不自讨没趣,尴尬地转身想回房间。
“帮我把包拿来。”
高跟鞋被无情地踢开,丁安成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关小姐拔出簪子,轻微晃动脑袋,满头青丝如四月的杨柳纷纷扬扬地荡漾。
真美,他心里赞叹了一句,认命地去门口捡包。
昂贵的手包被随意地倒过来,里面的东西被抖落在在满是油渍的灶台边,把手包扔到一边,关小姐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熟稔地打开煤气灶,烟头靠近蓝色的火焰,人抱着臂倚着水池,烟雾缭绕里倒显出一丝柔弱,丁安成生出些不可说的古怪念头,倒有些不舍得走了。
半晌,她开口了:“我叫关梦,做梦的梦。”
“我叫丁安成,安定的安,成功的成。”
“倒都是好寓意。”
“关小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多美啊。”
人更美,丁安成心想。
关梦哂笑,觑了眼丁安成,这一眼含嗔含怨,丁安成腿都软了。
“关小姐你现在感觉怎幺样?还想吐吗?”
关梦擡头望天花板,灯泡布满蛛网,光线昏暗。
“我今天去上班,撞见了死人,那模样一想起来……”她不适地捂住嘴巴,等那一阵恶心的感觉过去。
丁安成担心地问:“怎幺回事?你没受牵连吧?”
关梦冷漠地说:“自杀,关我什幺事。”
丁安成欲言又止:“那你上班——没事吧?”
关梦转头看他:“我们是有证的,合法经营,能有什幺事?”
“啊?小姐在葡城也合法啊?”丁安成嘀咕道,他怎幺从来没听说过。
关梦皱眉,声音又脆又傲:“你关小姐关小姐的叫,真把我当小姐啊?我是做赌场的,葡城30%的人都是博彩行业从业者,合法合规!”
好看的眉眼受了这般的无妄之灾,盈满了怒气,更显得佳人灵动明媚。丁安成恍然大悟,房东阿姨那两个字原来说的是粤语里的“博彩”。
丁安成挠挠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外地来的,不熟悉这里。”
玫瑰香气从眼前飘过,只留下一个顾盼生姿的背影。
半夜,丁安成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门外是关梦,面色不虞,指着丁安成鼻尖劈头盖脸地质问:“丁安成你是不是去嫖过。我不和嫖客合租。我明天就和房东说。你再找地方。”
把丁安成都说懵了:“没……没有啊。”
“我穿正装,你把我当小姐,正经人不会有这种联想吧?”关梦回房间一直就在琢磨,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生气。常人想象中的小姐,不都是衣着暴露、浓妆艳抹,但为了好开脱,实际交易过程中,小姐们都会打扮成白领或者学生,很反常人直觉。
丁安成吞吞吐吐道:“我之前住那种小旅馆,见到过几次,隔音又不好,收钱讲价都听得到。我没有嫖,我绝对没有。”
不是什幺光彩的事情,他被关梦的视线盯怕了,低着头目光反而落在她的胸口,她穿着真丝睡衣,把人裹得严实,但是真丝这种料子不太正经,透出莹白的肤色,连胸前的两点茱萸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关梦一腔怒火霎时就被熄灭了,没有注意到丁安成古怪的视线,敷衍道:“哦,这样啊。”
她往隔壁自己的房间走,走了两步,望见自己房间里的黑暗,后脖凉凉的,突染觉得有些后怕,复又站回丁安成身前,问:“喂,五百,陪我一晚上,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