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摆件

利斯顿最有名的保险柜,隶属于利斯顿拍卖行,这个拍卖行最大的特色是以物守物、认物不认人。简单来说就是每件藏品,都有对应价值的另一件藏品,而两件藏品,互为凭证,一份保存在利斯顿拍卖行,另一份藏品主要作用是验明正身,由藏家自己决定摆放位置,可以同样由拍卖行保存,这样需得支付两份保险额度;但藏家也可以选择不支付任何保险金额,自行保存另一份藏品,可一旦验明正身的藏品丢失或遭到偷窃、或是由藏家自己转让拍卖,拍卖行便会将免费保存的另一份藏品拍卖,并且将佣金提高到30%-50%不等。

这个做法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度遭到许多保险银行的唾弃,但随着之后的岁月变迁,认可这种保险柜制度的藏家越来越多。一来是很多人无法保证自己有资本为价值连城的藏品历年都支付同样高昂的保险金,二来是当他们资金周转不通,急需卖掉手头保存的藏品时,藏品往往都会被压价,但是另一份保存在保险柜中的藏品,因为无人知晓原本属于谁,仍然可以通过拍卖行保价。

彼时原木富商程松堂得了块稀世红木,想请木雕大师林庚效仿李家传家的红木嵌贝母摆件,也做一组以供程家传家。程松堂与收藏家李繁汝私交甚密,听说了他与阮臻鋆所烦恼之事后,便提出了个“馊主意”——

程家以木为凭,林家提供举世无双的雕艺,而李家用代代相传的鉴赏力托底,由三家人一起守护那份画稿。

于是李裁景的爷爷李繁汝,便与程家、林家联合打造了一组仿李家红木嵌贝母的摆件,作为蔚汀的皇室宝藏画稿所对应的验明正身的藏品。

然而这些年,李家败落,林家自身难保,唯独从商的程家屹立在风雨中,成为了三家中最为兴旺的家族。程戬的爷爷程松堂在世时,曾与李繁汝说笑,这红木摆件要是能促成三家之中哪两家能结成儿女姻亲,便是不枉费他们这群老头子,当年决定共同守护画稿的拳拳之心了。

可惜这三家人,子孙三代都无有姻缘,兜兜转转,老爷子们都去了后,阮家的孙女,却是嫁给了程家的孙子。

而那红木摆件本该由李家新任家主李裁景接手,然而李家老爷子的续弦云桃姑无意间得知了程老爷子的戏言,便在老爷子故去后顺走了那组摆件,远走高飞。两年前,云桃姑因儿子事业崩塌,欲将红木摆件转手而暴露了行踪,李裁景得知后连夜赶到燕京,却发现云桃姑将要交易的买家来自日本。

与此同时,程戬与阮碧泞因恐吓信的事婚变,李裁景这才意识到,她遇到了多幺可怕的对手。对方像捕鱼一般对她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事态越来越古怪后,李裁景才知道对方的目标,似乎是她,却也不是真正的她。

今川城绕了这幺大一圈,多年来一直找寻画稿和红木摆件的下落,但对于他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逼阮碧泞回到蔚汀,让海伦娜现身。

与其说今川城对人性的把握手段高明,倒不如说是他看准了今川孝垣和阮碧泞这两个纯白天真的人,他利用今川孝垣基于《稚子无辜》改编的小说,以及他和跟碧泞之间的情谊,设局陷害碧泞。杀人还需借刀,他瞄准了住在阮家,那个对碧泞充满仇视的女人陆淇蓝,当他挖到陆淇蓝和阮碧泞还有程戬之间的纠葛时,他觉得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人的嫉妒之心,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今川城赌赢了。

他根本不需要和云桃姑那个愚蠢又贪婪的女人交易,当他看到众叛亲离的阮碧泞,看到程戬离婚不久后就闹着要程家与孙女结亲的云桃姑,看到为了传家宝差点舍身取义的李裁景,他觉着这一切都太有趣了。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只有他,仿佛开了上帝视角,俯瞰这一切。

只不过,恐吓信一事终归是引起了碧泞的警觉,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燕京,从此就连今川城,都没能再找到她。

线索到这儿又断了,于是今川城像是猫抓老鼠一般,再次盯上了李裁景。

两年过去了,李裁景和红木摆件重新回到了今川城的视野,而他的人顺藤摸瓜,也跟着程戬找到了阮碧泞。

所有解谜的条件都被重新洗牌,谜面也呈上了牌桌,曾经看不见的黑手,已经坐上了主桌——今川城正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牌桌的另一侧,将会是哪一位勇者,来出牌。

“程戬……”

监控室内,李裁景看着泣不成声的碧泞,于心不忍地说,“要不然你进去安慰安慰碧泞吧,反正你本来就打算放过今川孝垣了……”

“裁景,”程戬听着碧泞仿佛近在耳畔的啜泣声,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泛疼,“她在哭呢。”

李裁景被程戬悲戚低沉的语调一惊,偏过头去看他的神情,却只看见他转身大步离开的背影。几分钟后,监控中出现一抹光亮,程戬打开了地下室的暗门闯了进去。

只见程戬伸手,哪怕在黑暗中,他也借着微弱的光亮,攥住了碧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今川孝垣,你给我仔细听好了,你我之间所有恩怨,从现在起,一笔勾销。”

暗室中,垂头饮泣的碧泞停止了哭声,她不可置信地擡头望向程戬;监控室内,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裁景,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听程戬接着往下说。

“今天你就给我滚回你的国家,滚回神奈川县去!从今往后,如果再有任何人敢拿你们家的家事来伤害阮碧泞,我管你是姓源还是姓今川,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一定会让你的家族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我程戬,说到做到。”

程戬说完,便敞开大门,拉着碧泞离开那间暗室。

他的五指紧紧扣着碧泞的葱白纤细的五指,此刻他感觉自己浑身血流倒灌,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掌心。

碧泞的手,还是那幺娇嫩柔软。

就像她的心一样,总是软得让人叹息。

“程桑!”

是今川孝垣追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保镖受到程戬示意,不再阻拦他。

程戬顿步,他不敢偏向另一侧,生怕瞧见碧泞的眼泪。

“我也向你起誓,如果我没能阻止我的家人伤害碧泞的话,我愿意以死谢罪。”

今川孝垣的双眸,没了阴鸷狠厉,他两眼闪烁着星芒,仿佛盛满了希望的火种。

“碧泞,请原谅,我还是那幺幼稚又自私,让你千辛万苦守护的秘密,以这样的方式袒露。但我不后悔——”今川孝垣望着碧泞不肯回头的背影,脸上挂着释怀的笑意,“碧泞!我答应你!我会正直勇敢地长大的!”

说完这些,今川孝垣开始唱起了歌曲,听上去像是盖尔语的童谣。

“将所有的榆树砍伐,橡木林里便长出了金雀花,白杨啊白杨,若你是种在湖畔的柳树,那幺赤杨会不会也像榛树一样,爬满了松鼠……”

嘹亮的声音,在地下走廊回荡着。清澈又干脆,跟今川孝垣的誓言一样动听。

碧泞好不容易干涸的眼眶,再次潸然泪下。

只是这一次,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用温热的体温裹住她的掌心。

“程先生。”

久违的称呼,戳得程戬心神一怔。

“我们走吧。”

“好,我们走吧。”

程戬牵住碧泞,朝着走廊的出口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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