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宁在候府内的两个月,是撇开遇见许维熙之外,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
她曾一度很害怕京中贵女们瞧不起自己,给薛璋安,给候府丢人,故而一开始时推拒了许多贵女们聚会的邀约。只是她还是低估了年轻少女们的好奇心,玉宁盛情难却,只得在薛璋安的鼓励下接下了一两封帖子。
她仍然记得自己应邀参加昭阳郡主举办的诗会时,自己走到亭中鼓起勇气摘下帷帽,众人吸气的样子。娇生惯养的少女们要什幺有什幺,才不像男人们想的那样,去嫉妒她人美貌,誓要将她人比下去。
小姐们不顾玉宁的反抗,拉住玉宁的小手,七嘴八舌地询问她如何保养,平日里有什幺爱好,穿的衣物是什幺料子制的,甚至还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直愣愣地低声叹道,姐姐,你真美啊。闹得玉宁不自觉红了脸颊,她想 原来京中的女孩子都这幺可爱呀。
玉宁自那以后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再害怕出门。当众人偶然得知她画技了得时,便央求玉宁为她们的折扇、灯笼等物件作画。
玉宁何时领教过娇滴滴的女孩子撒娇的功力,经不起三两下磨便一一应了下来,已经没日没夜闭门画了好几天了。
许维熙一次也没来找过她,但她已不会再夜里躺在床上担心许维熙是否会来接她回去。她已经获得了当初才被买下来时就憧憬的幸福生活,就不能再贪心想要其他的了。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身份变了,又或许是许维熙已经有了新欢。不过他从来没有给过玉宁任何承诺,所以玉宁也不会怪他,就当是一场大梦,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这天她仍是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为新交的朋友们作画,突然晕倒在地。侍女们立即禀了薛璋安,又着急忙慌请了府医。
府医顶着新晋侯爷的凶狠目光颇有些压力地诊着脉,当察觉到脉相不对时,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他接连又诊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到底是什幺原因?”薛璋安急切问道。
“这……这……姑娘这是喜脉呀!老夫诊了足足三回,不会有错,姑娘已有三个月身孕。”府医硬着头皮答道。
两个半大的姑娘顿时慌了神愣在原地,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这种深宅之中,还未出阁的姑娘一不小心怀了身孕的事,府医司空见惯,他等不及,小心翼翼问道:“这孩子,是去还是留哇?趁早决定,我好下药方啊。”
在薛璋安面前一向坚强从容的玉宁头一回在她面前露出无助的表情。玉宁眼眶通红,盯着虚空中的一处,并不回答府医的话。
薛璋安叹了口气,知道彼时虽情况特殊,但她姐姐显然是动了情的。
“劳烦您开安胎药吧,我姐姐的身子今后还要劳您费心照看着。”薛璋安替玉宁下了决定。
“另外,还请您对外保守这个秘密。”
“侯爷放心,我都明白。”
璋安又转头特地嘱咐下人们嘴严一些,安排了熬药的事,忙完所有事后回到玉宁身边,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姐姐,你可是安宁县主,凭你自己也能养活你和孩子了。况且我这侯爷也不是白当的,以后你和孩子的事也可以全都交给我,到时候瞒不住了,我们三个就离开京城,找个无人认识的小城好好生活。”
玉宁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怎幺办安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可我舍不得这孩子,我真的舍不得。”
薛璋安抱着崩溃的姐姐,在心底痛骂许维熙,背着玉宁吹哨叫了暗卫来,带了口信给那辞官后不知还在忙甚的许维熙。
好一会儿,玉宁哭累了,喝下兼备安神作用的安胎汤药便被薛璋安扶着躺回床上休息。在看到玉宁呼吸逐渐平稳,薛璋安转身准备离去时 ,听见玉宁哭到沙哑的声音:“他也曾说过。他也曾说过要带我离开。”
薛璋安心都要碎了,恨不能将许维熙找出来狠揍一顿。
玉宁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她支起身子看向来人,好几个月不见的许维熙,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床前关切地看着她。
他定是知道了自己有了身孕才来的。
“大人……”玉宁觉得喉咙酸涩,努力很久才语调平稳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许维熙将靠枕塞到玉宁背后,小心翼翼将她扶正,又往上提了提被子,将她的小腹盖好。
许维熙开口打破安静:“对不起,当时没想到会有变数。”
玉宁的泪又流了出来,她摇头打断许维熙:“不怪大人的。我也不会用这孩子逼迫大人什幺,大人尽管放心。只是我不会将孩子打掉,还望大人见谅。”说到最后玉宁已经泣不成声,索性直接擡起双手捂住脸小声哭泣。
许维熙叹气,就像几个月前那样,熟练地将玉宁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背脊。
“这几个月忙到忘记找你,让你担心了。只是我也想看看你是否会主动找我,主动跟我说想我了。但是无论如何,玉宁,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玉宁吸了吸鼻子,擡头望向许维熙。感受着身后温暖宽阔的胸膛,她干脆破罐破摔,一股脑将自己所思所想全都说了。
“我也怕打扰到大人。那日您送我过来,我问过您会不会来接我,但您没有回答我。”玉宁努力止住哽咽,继续道:“我便想着,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玉宁还是沉浸在悲伤中,怎幺也止不住眼泪。
“我许诺你,此生只你一妻,绝不再娶,也绝不纳妾。”许维熙眼睛直直盯着玉宁,认真道。
玉宁顾不上哭了,慌忙摆手:“我不要那幺多的,我,我配不上你的正妻之位……”
许维熙有些泄气:“是我想给的,玉宁,你这幺好的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是我该担心我是否过于年长,比不得京城那些青年才俊,让他们将你抢了去。”
“我没有那幺好……”
“我这些时日求了皇帝赐婚于你我,但他要求我帮他办事,事成后才拟旨赐婚。这些时日我就是在忙着替皇帝出了京办事,路上受了些伤,所以才耽搁许久。”
“您怎幺了?还要紧吗?”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却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他捏了捏玉宁的小脸答道:“已无大碍,尚有能力养活安宁县主和她的孩子。”
玉宁被他的调笑闹得脸红,哪里还有半点伤心的模样,许维熙终于长舒一口气,暗道终于将这难哄的小姑娘哄好了。
“明日就下旨,在家等着接旨,别去那些全是盯着你瞧的男人的聚会了,嗯?”
玉宁惊道:“您不是不在京内吗?”
许维熙咬牙:“我若不派个人盯着,这招人疼的安宁县主兴许早就对哪个毛头小子芳心暗许了,自己却还忙于当那绿头菇,等着赐婚呢。”
玉宁慌忙擡手捂住那烦人的嘴,叠声答应自己会好好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不让许维熙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