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姐姐,你在唤谁?”

客房不大,简单摆着桌椅床榻,小几上茶具已摆了新的,一整套的青釉仰莲纹茶盏。

乐姥姥进了房间,自然又是充满好奇,东瞧瞧西摸摸的,一副要把每样东西都研究透彻的架势。

阿欢才不管他,在桌前坐下,摘下兜帽,解开斗篷系绳,将怀中的东西取出来,检查一番。

她的斗篷是大师兄买的,重九华总有种孩子还在长身体的老父亲心理,置办得很是宽松,内里两侧都缝了大大的口袋。

阿欢就从口袋里,取出厚厚一叠画纸,还有一只青色的荷包。

荷包半旧,只装了一把鸳鸯小梳,并几两碎银。

大师兄卖熊赚来的钱,还有地契,她都留给了孙大娘。

但这些银两,是阿景哥哥挣来的。

他那样努力挣钱,筹备盘缠,想要一起去看大漠孤烟,江南春景……

她要一直带在身边才可以。

阿欢摸着荷包绣纹,出神想了片刻,终是将之放回贴身的口袋。

旋即垂下眸子,静息凝神,以神识环视灵府。

离开玄清宗前,她已经结丹。

之后虽一直身处凡界,灵气稀薄,但曾汲取大师兄的灵息,修为又更是精进一些。

灵府之内,衔尾而生的阴阳鱼仍环绕金丹,游戈不休。

似乎自与阿乐重逢之后,便一直未曾停止。

阿欢想到这儿,有点不开心地戳了戳那尾红色小鱼。

少年也不知察觉什幺,偏头望了过来,忽然道:“姐姐何必自己修炼,用我就好。”

他坐在不远处,嘴角仍是微微翘着,唇色殷红,似花含露。

阿欢微微一僵,并未理他,引导着灵力流转,浸润经脉,运转一个个小周天。

不自觉间,已到了夜晚。

阿欢收起灵识,擡起脸时,才发觉阿乐仍坐在同一个位置,闲闲托着脸颊,弯眉看她。

天色暗了下来,他点燃灯盏。

暖黄的烛光照亮少年一小片脸颊,那双笑眸色泽较常人略浅,也落了光,像杯中漾动的琥珀酒。

阿乐察觉到她的视线,又是微微一笑。

他总是爱笑,带着点儿特殊的甜蜜温软,薄唇轻抿,露出两颊浅浅的梨涡。

“姐姐累了?”

少年声色温柔,朝她伸出一只手。

红色的袖摆随之垂落,露出冰肌莹澈的手腕。

因为太过白皙,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阿欢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她微微张口,却忽而回过神来,黛眉颦起,忽然起身走到床边,扯过被子,就这样闷闷躺下。

她背对着阿乐,整个人躲进去,唯有乌发大半露在外面,铺开漆黑的绸缎。

隐约映在墙面的烛光倏忽一暗,只余下窗外皎洁月光。

身后响起拖拽椅子的声音。

少年熄灭油灯,坐到床边,并不太过贴近,只占了最边边一点位置,趴在床沿,含笑看她。

阿乐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在黑暗中,一点点描摹出纤瘦的轮廓,于是满足地笑了。

“姐姐,我守着你。”

他小声说道。

就连话语都是那样的熟悉。

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时他们还彼此相伴,天寒地冻,风雪簌簌,而阿乐整夜守着她取暖。

真是奇怪。

明明因果已断,旧日的回忆却一直涌上来。

阿欢又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一声,总也不肯停歇。

她颦着眉,抱紧柔软的被子,蜷缩起来,在静谧的夜里慢慢陷入黑暗。

……

半睡半醒间,似乎碰到一点温暖的体温。

有人小心翼翼,将被子扯下一点,露出她被闷得有些发烫的脸颊,透一透气。

那人轻轻梳理着她蹭乱的发丝,温暖的指腹无意浅蹭过耳廓,仿佛怕她觉察,立刻紧张地蜷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伸过手来,很轻地贴一贴她。

阿欢已睡得迷迷糊糊,有些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摸索着去牵对方的手,含糊梦呓。

“阿景哥哥……”

那只手微微一僵,忽地用了几分力度,反扣住她手腕,将她困于床塌。

冰凉的发丝扫过脸颊。

少年身影压下,俯身凑至她耳边,五指收紧,声色却极尽低缓轻柔。

“姐姐,你在唤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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