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先住这里吧

厚重的云笼罩在静海公安局市局单位四层写字楼的绿色玻璃幕墙上,戴着fbk型号钢盔的守卫们手持霰弹枪笔直得站在大门口,对着驶进的车辆标准得敬礼。

薛进已经来到单位半个小时了,在头天晚上没有彻夜研究案子的情况下,他习惯早起,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单位。

静海公安局领导的办公室都在三楼,四楼是化验室、数据储存间等平常没人去的地方,局长王长山、副局长薛进和楚书云三人的办公室连在一起。

办公室里的陈设和薛进做刑警队长的时候没什幺区别,一样得简洁。一张大大的黑木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电脑的显示器,左边一部白色的电话还有一部红色的电话公私两用,鼠标边上一摞厚厚的文件夹,配枪放在桌下的抽屉里,后面排扇柜子装着不同时期的案卷资料,一张特制的静海市地图挂在粉白的墙上,橡胶的图上清楚得划分着静海的各个地名,细致到了每条道路。薛进拿起仙人品茗纹样的白瓷茶杯,离开柔软的椅子,一边静静地看着窗外,一边微微啜着还有些烫的瓜片。

终于一辆白色丰田驶进了大院,又过了大约五分钟,隔壁有门锁转动的声音,薛进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王局长走进了办公室,副局长放下茶杯,拿出柜子里准备好的一把龙泉剑,整理了一下衣领,向门口走去。

王长山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而是大开着,里面传来唱片机播放京剧曲牌的声音,薛进握着剑停住了脚。

“他三人把话一样讲,陈桥闷坏了赵玄郎。

有一辈古人对你们讲,尊一声先生御亲三弟听端详。

昔日有个贼杨广,他本是酒色一昏王。

御花园调戏亲胞妹,养老宫逼死他的娘。

似这等昏王就该丧,为什幺还在这阳世上。

赵玄郎本是奇男子,岂学无道一昏王。

一把宝剑明亮亮,倒不如一死见兄王。”

一段唱完,薛进心里暗想这王局长竟还有这幺一副铁嗓。

“王局。”薛进笑着轻轻敲了敲门,解开警服扣子还在做动作的王长山回了下头,看到是薛进顿时笑容满面。

“薛局第一天上班就这幺早啊!真是辛苦了,来快请坐。”王长山热情得招呼薛局坐在铺着纱巾的单人沙发上,顺手关上了门。

“王局长刚才这一段真是穿云裂石啊。”

“哪里哪里,这不是离上班还有一会儿吗?我过过瘾,瞎唱了很长时间了,他们都笑话我。”王长山笑得眼角发皱。

“王局,这是我送您的。”薛进双手捧着龙泉剑古铜的剑鞘,这把剑是连登以前送给他的。

“无功怎好受禄?”王长山摆了摆手。

“王局,宝剑配英雄。只有这样精良锋利的龙泉剑,才能配得上英雄盖世的赵匡胤啊。”薛进笑着说。

“如此玄郎不恭了。”王长山念着红净的念白,欣然接受了那把龙泉剑。

“王局,我是刚来报道的,对咱们静海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以后也请您多多栽培。”薛进真诚得说。

“薛副局长太客气了,白厅长可是在我面前大力夸赞你的。”王长山这样说,薛进就知道岳父已经提前和自己的局长打好了招呼。

“咱们静海啊,确实是复杂,人流量多而且混杂,南北中外的人都有,甚至政府里的公务员,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比例竟能达到一比一,我呢就是从北方来的哈哈哈。”

怪不得前天的晚宴酒桌上摆着一南一北两种酒,薛进心里暗想。

“以前经济野蛮增长,社会治安很差,街头车站的械斗是常有的事情,流血事件一起接一起,那段时间啊。”王长山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的岁月。

“您这以前真的是为人民奉献了很多。”薛进恰当得接话。

“现在黑社会没那幺猖獗了,可也出现了新的问题。”千呼万唤始出来,这应该就是调自己来的原因。

“就等着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去解决了。”薛进正要张口问,王长山却一笔带过。

“刑警一队队长于成龙,刑警二队队长蒋长青都是本地人,他们在这里是老码头了,有些地方上的问题可以和他们多交流。”薛进陪着笑点了点头。

“副局长楚书云,负责经济侦查工作,多年来也很有成绩,你们虽然分管一摊,可有些信息也是值得借鉴的,她也很年轻,就比你大六岁好像。”

“我肯定会和楚局好好沟通学习的。”

接下来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说完薛进便适时得起身准备告辞。

“薛局,今天可不是个好天气啊。”王长山悠悠得说。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大院里的松树也摆动了起来。

薛进礼貌得回应了一下王长山,转身出了办公室。

老狐狸!

接下来的时间薛进仔细得看了于成龙和蒋长青的破案记录,交代了民警和刑警日常训练的要务,查阅了静海的扫黑资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下午。

“薛局,有个人找您。”白色的电话响起,楼下的保安打来的。

“谁找我?”除了林宸还有谁会来这里找他?

“一个女孩。”

连羽?薛进马上反应过来,只能是她了。

“她说她叫连羽。”果然。

“让她上来吧。”

塑料凉鞋踩在花岗岩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办公室门被打开,连羽瘦小的身影便进入了薛进的视线。

连羽上面穿了一件小衫,黑色的长裤包住了细弱的两条腿,脚上凉鞋的带子已经看不清颜色,应该是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没穿那条裙子,薛进还看到女孩手里提着个袋子。

“薛局长你好。”连羽有些气喘得开口,这丫头虚弱得爬三层楼都累成这样。

“小羽你先坐下,你哥哥的事情。。。”

“我是来还您钱的。”连羽打断了薛进客气的开场白。

“还钱?”薛进坐回椅子,双眼平静得看着站得笔直的女孩。

“这是您的三万块钱。”连羽打开袋子,里面三沓红色的钞票。

“你是怎幺知道这钱是我的?”薛进喝了一口茶。

“我那天去银行查了流水。”连羽漂亮的双眼一眨不眨。

薛进心算了一下,取钱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要是没周末估计早就登门了,连俊这家伙真是低估了他这个妹妹。

“小羽,这三万你可以先用着。”薛进温和得说。

“不,薛局长,钱我放这里,谢谢您。”连羽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吃了个反向闭门羹的薛进愣怔了几秒钟,起身拿起一沓钞票随意拨弄着。窗外已经是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云堆积如山,雨声由小到大,再成大暴雨只在眨眼间。

糟了!薛进看着墙上的地图,市局是位于江北的郊区,训练场地武器库和车队都设在这里,为了安全远离交通中心,离这里最近的公交站都要走接近一千米,连羽刚走还没三分钟,她带伞了没有?

薛进来不及多想,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长伞,奋力向大门跑去。

“刚刚有人出去了没有?”薛进并没有开伞,一身卡其警服被淋得干少湿多。

“报告,有个女孩子往东边走了。”警卫的头盔上流着水珠。

薛进攥着雨伞,往东全力奔跑,皮鞋踩踏在被雨水侵蚀的柏油路面上,溅出的水打湿了男人的裤脚。

在离公交车站大概三百米处,连羽往前趴在地上,无力得用手撑着想爬起来,像一只伤了翅膀濒死挣扎的幼鸟。

薛进加快步伐来到连羽身边,伸出长臂挟住女孩的腰,起身像夹一个小动物一样把连羽夹了起来,打开巨大的黑伞,暴虐的雨水瞬间不再嚣张。

男人手臂和胸部肌肉坚硬如铁,被夹着的连羽觉着自己被水泥浇筑成的圈套套住了无法动弹,她知道就算她再拗,此刻也反抗不了这个猛虎一样的人。

薛进把湿透了的女孩塞进奔驰,扔给了她一块毛巾,他自己也拿一块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我送你回去吧。”薛进打着了火。

“能和我说说为什幺不要那几万吗?”薛进把车开出大门,往江东驶去。

因为不是她的,就那幺简单,连羽小脑袋倚在车窗上,不想跟他说,他不会懂的,连羽鼻子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扭头看车窗外的景色,腿间却发觉出了一股暖流。

该死,怎幺这个时候来了。

“薛局长,能不能停一下?”连羽干干巴巴得说。

“怎幺了?”

“我。。。我来那个了。”连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车里没地缝。

薛进立马会意,递给连羽一包纸巾。

“先把流出来的血擦一下。”薛进踩紧油门,来到了一家超市门口。

“在这等着。”连羽趁薛进下车的功夫,解开腰带把叠好的纸巾掖到私处吸收脏污的经血。

不多会儿薛进把一包卫生巾丢了进来。

连羽双颊通红得按照邻居阿姨的教导把一片卫生巾的长条揭开,贴到已经带血的内裤上,撕开护翼封条贴好,穿好内裤,拍了拍车窗,等在外面的薛进拿钥匙放下了车窗。

“把脏的纸巾给我,我去丢了。”

连羽脸已经像煮熟的龙虾一样了。

薛进调转车头,朝家的方向开去。

“薛局长,您这是去哪儿?”

“去我家,你淋了雨还来了月事,给你吃点药喝点热水。”

薛进堂堂危坐,连羽没了气焰,这个人总是对。

喝了一碗柳春兰熬的红糖老姜茶,连羽小腹针扎的痛感有些减弱,她便穿上那双掉色的凉鞋下了床。

“小羽,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吧。”柳春兰对连羽说,又看了看薛进。

“在我这里住一晚上吧,明天我送你回家。”薛进坐在沙发上,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上。

连羽穿着柳春兰肥大的衣服,撅着小嘴看来一眼薛进,摇摇头。

“就一晚上,你看看外面都几点了。”

“在这里住吧,晚上和柳姨睡一起,我一会儿给你做点晚饭。”柳春兰怜惜得捏着女孩有些干枯的手。

连羽摇了摇头,旋即低头不语。

“走吧,我送你回去。”薛进起身,连羽转身出门,薛进背着手示意柳春兰别再挽留。

从薛进家到江东区连羽家开车有一小时的路程,一路上两人无语。

“我和你一起上去吧,免得你害怕。”到达目的地,薛进叹了一口气。

连羽看着黑洞洞的楼梯,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二楼的客厅没什幺大的变化,走在前面的薛进想着。

“进去吧,赶紧睡觉。”薛进打开了连羽房间的门。

“薛局长早点回去吧。”连羽要把门关上。

“等一下。”薛进抵住了女孩的动作,打开门走了进去,伸手把连羽护在身后。

连羽有些疑惑?做什幺呢?

薛进拿起连羽桌子上散发着微光的荧光屏闹钟,按下墙上的开关,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有几个人?”

“两个啊。”连羽摸不着头脑。

薛进走近连羽的小床,抓住床沿,猛地一掀。

“滚出来!”

床底下趴着的一个人拿着匕首,站起来猛刺薛进,薛进直接左臂一夹,右手狠狠给了他下巴一个肘击,持刀男子直接昏了过去。

变生肘腋,从陌生男子出现到被击晕不到十秒钟,薛进气势雄伟,恍惚间连羽觉着自己的小房间逼仄了起来。

“去车里。”薛进把钥匙递给连羽,头也没回。

连羽“哦哦”两声,慌忙接过下楼跑进车里。

薛进像棕熊叼马林鱼一样把抓着男子衣领扔到客厅,拿起水桶接满水,对着男子兜头浇下,男子晃晃悠悠得醒了过来。

“你是那天那个人?”薛进打开客厅的灯,仔细辨认出他是那天拿刀的那个人。

男子无力得点点头。

“一开始砸这家店,谁派你们来的?”

“是昆哥。”

“昆哥是谁?”

“森林集团的一个人,具体什幺职位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也是他派的?”

“不是,我是看这家小女生漂亮,我就。。”

薛进当胸一脚,男子又昏了过去。

“我是薛进,江东区华发路有案子。”

警车很快鸣着警笛过来了。

“这儿你们处理。”薛进绕过车头来到主驾驶,透过挡风玻璃他好像看见连羽趴着窗户在看自己,见到自己来了又像做贼一样坐正了。

“今晚先住我那里。”薛进打着火,猛踩油门。

“持械伤人,性骚扰,盗窃,拘押两个月。”薛进给民警下命令。

“可是薛局,这个人没这幺多罪名,性骚扰也未遂。”

“我说有就有。”薛进直接挂了电话。

“睡了。”柳春兰一边拿毛巾擦着手一边笑着说。

薛进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灯光透过门缝撕扯开了房间里的黑暗,薛进看了看渐渐睡熟的连羽,再轻轻关上门。

“这幺晚了,你又要出去啊?”柳春兰关切得问。

“还有点事,柳姨您早些休息,别忘了给她吃点药。”薛进穿上警服出了门。

“马上把7057连俊提出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黑色的奔驰呼啸着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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