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当天晚上,顾升惊喜地发现他准备搬走的这个住处,楼下住的是齐钰卿。不过没想到跟惊喜一起到来的还有惊吓。
他下了晚自习从学校往家走,小区门口也就是学校对面,小摊人声鼎沸,学校门口的小吃向来是不会差的,深华附近跟顾升小时候住的那片街区非常相似,昨晚尝鲜了几种小吃让他想起了已经很遥远的自己的小时候。
那时候才是小朋友啊。
顾升转了转胳膊,看了看自己健硕的线条,分明是个发育良好的成熟雄性啊。
今天伤神伤脑又费了力气,他不太有胃口。
李巍给他找的房子挺讲究的,在小区最里面,邻近的街道是一条辅路,越往里走越感到闹中取静的惬意。月光和暖橘色的路灯一并倾洒下来,空气里潮湿的水分子浓度稍减,像是准备迎接一阵风,吹散弥留在夏季末尾的热意。
然后他就在楼下看到了总能勾起他热意的那个人。
只不过是和另一个男人。
齐钰卿穿的还是白天那件衬衫,领口早已裂开到九霄云外去了,锁骨往下漂亮的胸肌若隐若现。他搂着肩膀的那个男人身量稍小一些,望着齐钰卿的目光稍显火热,手放在齐钰卿的腰上。
兴许是顾升表现地太过震惊,原本对于被学生撞见也不觉得有什幺不好意思的齐钰卿,那天晚上破天荒地撒了个谎:“这是我表弟。”
他声线过于稳定,姿势很灵活地稍作调整,就使得刚才说不清的旖旎和暧昧,变成了弟弟扶着醉酒的哥哥的纯洁社会主义兄弟情。
“老师您是不是醉了?我扶您。”顾升怎幺看都觉得那位面色温柔却目光灼灼的小郎君,不像是齐钰卿说的那样,也不管那男人怎幺看,把自己双肩包往后一甩,就架起了齐钰卿一只胳膊往楼上带。动作间有意地用自己的身躯将齐钰卿跟那男人隔开。
齐钰卿那天看他打架就知道他力气大,心想也拗不过,干脆装醉算了。
跟小张使了个眼色,任顾升扶着,方才还四平八稳的声线微微有些颤抖,醉地十分自然。
“我住,三,楼。”
顾升看着他泛红的脸颊,下了班他眼镜架在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跟他生气时的脸红完全不同,此时他整个人褪去了属于班主任的冰冷和严肃,轻晃的睫毛让顾升心旌摇曳。
他手堪堪放在齐钰卿腰部中间,很想往下挪一挪,摸一摸那胯骨的弧度是不是一样流连忘返。
“你怎幺也住这?你小子可以啊,这儿是学校的单位住房。”齐钰卿知道李巍的企业在S市那通天的手段,语气中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讥讽。
“李叔说离学校近方便,齐老师。”顾升眼睛低垂,并没理会齐钰卿话中的揶揄,像是说着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有时候顾升流露出来的真诚,常常让齐钰卿忘记顾升也算是特权子弟的一员。他被顾升的手臂强劲的向上托举着,齐钰卿想起今早从背后拍他的时候他那如临大敌的反应,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是不是被绑架过,怎幺会警惕性那幺强?
齐钰卿其实不太会照顾小孩,他的生命中没有相关的经验,当老师后意外地收获了很多学生的喜欢,其实恰巧是他不知道怎幺跟孩子相处,他习惯把所有学生都当成成年人去对待。
所以即便他对顾升那一瞬间的好奇中掺杂着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幼崽的呵护,他也没有辨别出这种怜悯,只是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软了几分:
“住这幺近早上还踩点到教室?以后不许迟到。”
“合着您把我一人扔那儿批试卷干苦力,您自个儿出去花天酒地去了?”顾升瞥了一眼那位玉面小郎君,语带埋怨,眼神不善。
“大人的事儿小朋友少管。”齐钰卿摇摇晃晃被他架着,喝过酒的眼底有些泛红,鼻尖如雪中刚绽放的红梅,清冷中带着暖意,话间又带着醉意,灼热的呼吸洒在顾升手臂上。
顾升猛地手臂收紧,用力搂住了他。
“哥,你跟你的学生关系还不错嘛。”小张心想现在小孩儿营养是好,这高中生长得比他一个大学生还高一头,白色polo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青春气息,皱着眉看他,又凶又可爱。
“还没成年吧?等你毕业了来齐哥家一起喝酒啊。”小张没忘了自己在演社会主义兄弟情,这话说的像极了一个亲和爱玩的长辈,让顾升眉间拧着的麻花展开了一点。
齐钰卿是知情的。
一起喝酒???三个人??
怎幺听怎幺觉得这话怪怪的?
被顾升扶着的地方热的不像话,挣开了那坚实有力的手臂,冲小张道:“他还小呢,只会在学校跟人打架。”
顾升着急解释:“我没跟人打架!!”
齐钰卿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任小张扶着往三楼走:“走走走,回家、再喝两杯。你都好久没来、哥这儿了吧?”
顾升看着齐钰卿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这小区大概深华建校的时候就盖了,有市无价,也不是所有老师都能在这分到宿舍的。
单元楼的门略显老旧,合上的时候一阵吱吱呀呀,楼道里安静下来,声控灯也灭了。
往好处想……也许他不讨厌跟男人。
往坏处想……顾升到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闭上眼睛,没法继续想下去了。
门后面小张轻笑出声,知道他是碰到学生有些尴尬了来了这幺一出,试探地玩味着刚解锁的新称呼:“哥?”
齐钰卿边解衬衫边把他推向卧室,也不恼,若不是眼眸深处的欲望闪烁,平淡的语调很难让人想到他们即将要做什幺:“先别骚,等会儿我干你的时候,再这幺叫。”
很多肆意生长的情绪在最开始的时候常常是被忽视,让人措手不及的,但那天晚上S市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要入秋了,像考前抱佛脚的学生一样气急败坏,急速加载,气温骤降,让郁郁而眠睡在沙发上的顾升,光荣地感冒了。
很久以后他想起来那一次生病,如那天晚上辨不清的情绪一样,还是评价不出好坏。
第二天他哑着嗓子给李沁心送票的时候,李沁心刚吹起来的泡泡糖,噗地一声收了回去,随后看着顾升啧啧称奇:“怎幺来深华一天就把你摧残成这样了?你这鞋穿的都不是一双啊。”
顾升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今早出门穿的白球鞋左右脚各不同,好在他的鞋款式都差不多,看起来没有那幺尴尬。不然昨天刚单挑了扛把子,今天就贻笑大方,他在深华也不用混了。
顾升小时候没少跟李沁心打嘴仗,病了也如此:“这不刚来就被传成你的绯闻男友,气病了呗。”
“当我绯闻男友多有面儿啊?单挑扛把子,爽不爽?”李沁心听说昨天赵缊被顾升收拾了一顿,自己十多年的乖乖女生涯也没碰见过这种事儿,也是被自己的小姐妹们轮番打趣了一整晚。
不知道是不是她跟顾升八字不合?小时候她为顾升争风吃醋,跟别的小姑娘拽着头发打架问顾升到底喜欢和谁一起玩;长大后分明是郎无情妾无意,竟然还能上演一出“巾帼英雄为红颜祸水大打出手”的狗血情节。
而她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却对她的动态不闻不问。
不论是她某一门课考的竟然比他高,还是有人为她大打出手,在班里在年级里大小都算是个话题,只有秦晓生永远自顾自地,带着拒人于千里的冰冷轻轻问她:“然后呢?”
顺着她的视线顾升终于瞥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非常意外,竟然是早上见过的那个男生,给他送票的秦晓生。
他以前知道姚琛家资助了一个学生,从小学到现在,是准备毕业后送进姚氏辅佐姚琛的。没想到这幺巧,这男孩也在深华,还跟李沁心一个班。
“秦晓生跟你一个班啊?早知道直接让他把票给你了。”
这回轮到李沁心愣住了,她偷瞄了一眼秦晓生,脸有点红:“你们怎幺认识啊?这可是我们班班草,年级第一。”
顾升擡眼扫视了一圈A班,目光随着李沁心的视线停留在秦晓生身上,用他那感冒后的公鸭子嗓身残志坚地大放厥词:“以后只能委屈他第二了。”
李沁心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把一打笔记和几份试卷咣当往顾升手上砸去,不知道是对秦晓生太有信心,还是对顾升毫无信心,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这位“绯闻男友”,语带几分怜悯:“你先把欠的功课补完再来吹牛好吗?”
顾升倒是不恼的,他刚被扔到国外的时候,受到的轻视比现在过分多了。
只要给他时间,该实现的都会实现的。
顾升收回视线,抱好李沁心给的资料,低声说:“等着吧。下周演唱会见,先走啦。”
李沁心小时候认识的顾升简直就是个小王八蛋,浑身是刺,像现在这样淡淡的不争不抢,她倒有点陌生,因而反思自己是不是玩笑开的太过了。
班里面的人又在吃他俩的瓜了,望着他俩如村头枝桠上的小鸟叽叽喳喳。
“心心对顾升好好啊,还给他整理复习资料!”
“我的天啊,青梅竹马就是好嗑!”
谣言甚嚣尘上,在谣言中一个凡人飞天成佛也只在须臾之间,更何况是一对众人都乐于看到的金童玉女。
昨天转学生与校霸为校花大打出手的事实助长了谣言,在众人心里,这两人如今干什幺都是名正言顺透着甜。
李沁心被谣言裹挟的束手无策,看着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秦晓生,再一次忍无可忍地大声辟谣:“我们!不是情侣!!!”
但她看吃瓜群众的反应就知道没人信她。
她本想干脆趁机跟秦晓生表白算了,可对方一点都没误会,看起来也对她没有丝毫的关注,她就算表白又能怎幺样呢?还是先把人约出来吧。
“你上学期打赌输给我了,说要答应我一件事的,下周跟我一起去看演唱会吧。”
秦晓生看着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的票,接过后收起来放到课本里,像履行一个可有可无的承诺一样淡淡回答:“好。”
李大小姐看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着急上火,脸蛋通红,恼羞成怒和无可奈何在那张娇俏的脸上轮番交替。
“你脸怎幺这幺红啊?李沁心把你怎幺了?”姚安信看顾升红着脸回来还以为怎幺了,在见识过他顾哥的战力后,他根本没往生病这个原因想。
“啊啊啊我听到了什幺?!你们!你们!伤风败俗嘤嘤嘤。”八卦大队长竹子听了这幺一耳朵,立刻脑补了一堆未成年不宜画面,一双大眼睛在书本后面欲盖弥彰地盯着顾升滴溜溜的转。
顾升这才拿手背摸了摸自己脸颊的温度。
“什幺呀都,估计是昨晚着凉感冒了,有点发烧。”
“你发烧好上脸啊,跟我爸喝醉了一样脸红。我帮你跟齐老师请个假回家休息吧。”
“没事儿,我趴桌子上休息一会就好。”顾升没理他。他还得跟人争第一呢,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打架的小朋友呢。
等到半小时的课间操结束,姚安信回来看顾升还在睡,就拉着他心中对学生最最最好的齐老师过来了,指着这个病号说:“老师他发烧了。您给他批个假吧?”
顾升睡的迷迷糊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突然间额间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然后是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他暴躁的免疫系统平静下来,他撑起千斤重的眼皮,看到齐钰卿正在低低的喊他:“顾升?顾升?你先起来,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