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柊晚上回到贺舟源家大概快十二点了,推门进去漆黑一片,贺舟源住的主卧门紧紧闭着。
懒得开灯,她用手机照亮,关上门,放轻脚步从客厅穿过去想回自己房间。
刚走到一半,书房的门“砰”一下从里面被推开,戴着黑框眼镜熬夜的码农先生探了个头出来,“回来了?早点睡。”
贺柊还没来得及说句什幺,他已经缩回房间去,门又“砰”一声关上。
她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才回到自己房间。
可能是有点累,这天晚上贺柊睡得也不安稳,做了长长的让人怠倦的梦。
梦境体验起来极其真实,陷进去就像是自己皮下变成另一个人,又或者自己顶了另一张皮,总之糊涂混沌得很。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那个坐在家里等人的女人。等了大概一整个白天,门铃终于响了,进来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蹦蹦跳跳的,提着一兜子零食,带着白日里富余出来,迟迟散不下去的兴奋劲。女人没等他把鞋换好就问他,“乖宝,今天跟爸爸玩了什幺呀?”
母子间的对话贺柊并不是全能清楚,也可能是听到之后转瞬就忘了。
反复几次等候与归来,每次小男孩跟爸爸一起度过一天再回来,女人都会问他类似的问题,听上去自然亲切,没什幺异常。
循环次数越来越多,一遍又一遍,从小男孩到少年,到青年……女人每次问类似的问题,小男孩都会回答,爸爸今天做了什幺什幺。
今天爸爸跟出租车司机聊了城里的几个度假区和宾馆;今天爸爸买饭的时候跟服务员阿姨说了要双倍香菜;今天爸爸……事无巨细。
贺柊慢慢回过神来,这大概是一个离婚后的单亲家庭,孩子定期跟父亲出去玩一天联络感情。而贺柊不是这家庭里任何一份子,她只是第三方的旁观者。
意识到自己不是戏中人之后,她也开始注意到那个母亲的反应:从等待时的百无聊赖到迎孩子进门的欣喜,和孩子聊天时的微笑,眼神微微闪着光芒。
孩子说:“爸爸今天跟出租车师傅说了好几遍,他现在住的xx宾馆非常好,还有他在某某市买的房子地段非常好……”
母亲表情很鲜活,类似于带点撒娇意味的嗔怪,仿佛通过孩子的转述能够直接与那个男人交流:“他跟人说这个干什幺?……还有呢?”
或者:“哎呀!他那个人就是这样!”
又或者:“他现在肯吃这个了呀?以前一点都不碰,每次都使唤人挑出来。”
长达半生的时间里这个女人再没见过他一面,每次孩子跟父亲的会面都让人觉得孩子是两人之间仅存的联系,也是曾经相爱的遗迹。
贺柊倏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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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晚上之后,贺柊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主动找过严椋,甚至连严奕哲也没怎幺见过了。严奕哲倒是几次叫她出去玩,不过时间机会都不太凑巧。
那天晚上做过的奇怪的梦,贺柊本来也忘了。
租房的事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略有变动,她又要重新找合适的,忙里忙外的闲不下来。
将新物色的房子提前料理妥当,开学前几天找了搬家公司,把宿舍的东西都收拾到离学校略远的一个小区。
开学后某一天晚上,贺柊窝在床上刷朋友圈。
刷到严奕哲发了一条朋友圈:“哆咪去天堂了。”
配图是一只圆头圆脑黑脸心儿的英短重点色。
贺柊隐约记起好像的确听严奕哲提过家里有养一只猫,从他很小的时候就陪着他,应该有十几岁了。她没多问过,也没太关注。
她点开那张图片看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眼熟。
想了一会儿,找出严椋的微信头像看,果然,是同一只猫。脸上的深色区域明显偏右,左眼附近的毛色很浅。
这时贺柊居然一下子就想起那个已经被她淡忘的无厘头的梦来。
明明当天被忘记的梦就像破灭的泡沫,时间越久难被再记起。她头脑中却像是将碎蛋壳拢到一起,发觉其本体是蛋那样,自然而然地凭记忆碎片就明了了那个梦境的大体轮廓。
这时时近午夜,仅留一盏床头的小夜灯和贺柊手里的手机屏幕还在发光。
贺柊把手伸向床头柜的抽屉,从深处拿出一个拆开过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摸着黑走到阳台窗边点燃。
贺柊很久之前就学会了抽烟,不过不常抽。也不太能从中感觉到什幺乐趣。
九月末的夜里有点凉,她穿着吊带睡裙倚着阳台栏杆,半个身子探在外面。逐渐适应了深夜的凉意,光裸的肩颈和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慢慢消下去。
细长的烟,顶端燃着猩红的光点,贺柊时不时夹起来吸一口,多数时候只是任它燃着,去闻它挥散在空气里的味道。
没什幺作用。可能女烟的味道太淡太甜,和严椋烟后的味道相差甚远,并不能带她回忆起当时那种情状。
兴意阑珊。她掐灭了烟随手扔在阳台的垃圾桶里,折返回房间,钻回温暖的被窝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