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并不像矮人和半兽人那样以锻造业出名,也不像路易莎的国家那样依靠海上贸易和矿产为生。由于他们的生命漫长,有充裕的时间消磨在各类需要细致和耐心的行业上,所以早在数千年前,这个活在黑夜里的种族就已经发展出一套完善的制造业,上到有价无市的珍品,下到精工细作的机械零件,无一不涉足。
亲王所在的血族家族与路易莎的家族一样,拥有一个流传已久、不堕声望的古老姓氏。他在血族中地位崇高,尽管本人对制造行业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辖下的成员则在科学领域和制造业方面都拥有杰出的造诣。
路易莎的婚姻除了联系两族、传承后代的重任外,还肩负有另一项任务,那就是敲定亲王辖下的一类新船只的贸易权,并且凭借姻亲关系尽可能将它的独家海上贸易权拿到手。
她摸不准该怎样向亲王提出这件事。床榻上的暧昧氛围不适合谈及此事,而餐桌前、花园里同样是闲适的场景,贸然提出俨然别有用心。
几天后的一个雨夜,两人在一间小书房内共处。路易莎喝茶,阿贝斯亲王在她身侧看书,她犹豫片刻后问:“殿下,封地有许多水域吗?”
她本来想说“您的封地”,在开口之前意识到自己也算是它名义上的主人,心理上却不认同,所以采用这一含糊不清的说法。
亲王站起身,从临近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大开本的褐色羊皮册,把这册地图摊开展示在路易莎面前。
这是一份大陆地图,在亲王的封地范围内绘制得尤为详细,除森林、水域和主要城市的位置以外,甚至连市镇、村落、道路以及堡垒都一一标明,比她在母国藏书室见到的那份本国地图还要精准得多。
亲王将手指点在封地的西面:“这里有湖泊,”他的手指向西南方向移动:“从这里流向海洋,和柯瑞特家接壤的地方是海。”
路易莎带着一丝艳羡说:“真广阔呀。”她立即问道:“那幺,您一定经历过海上的旅程吧?”
阿贝斯亲王平静地说:“血族不航行。”
路易莎脱口而出道:“为什幺?”
亲王扫视她一眼,面色沉着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那是无遮无蔽的所在。一旦乘具遭到破坏,坠入水中或长期暴露在日光中,对接近永生的血族来说,可以称得上灭顶之灾。”
他留意到路易莎的表情,问她:“你对海洋感兴趣?”
“不……”路易莎轻轻的说,“我没有见过海。”
明明属于凭海上贸易而变得富裕的国家,却连一丝一毫的海浪腥味都从来没有闻到过。
既没有出游,也没有自由,有的只是义务。她的命运就是出生,受到教育和训练,然后为家族、为国家,有朝一日成为某一个高贵者的妻子和庄园里的装饰品,打理庶务,养育子女。
书房里的亲王沉吟着。
他对路易莎说:“只有一次,在一线灼痛的曙光降临之前,我靠近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一两只海鸥匆匆飞过,湿润的海风吹得苇丛轻轻颤动。广阔的色彩斑驳的水面一直延伸到天际,呈现浅蓝、深蓝和翠绿杂糅的颜色,折射出跃动的光芒,连车驾的深色帷幕都被染得明亮。
那是血族难得一见的美丽。
某种意义上……他的妻子也是如此。亲王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很平静地讲出了他的观点。
路易莎低下头。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我的国家对弗里吉亚新研发的改良三桅帆船很感兴趣,殿下,请问您允许人类得到它的贸易权吗?”
亲王以一种不值一提的口吻安排这件事情:“交给埃弗里子爵办吧,我会叮嘱他处理好。”
“好的,谢谢您。”她说。
月亮已经从天空最高处移到了天边。
路易莎伸手握住茶壶,倒出一杯温热的水果红茶。柠檬的酸味和莓果的甜腻混在一起,她托起茶杯一口饮尽,轻柔地说:“殿下。”
这间小书房里有一条很舒适的长椅。
亲王按住路易莎的肩膀让她在长椅上坐好。几秒之后他环住她后背,冰冷的嘴唇落到她脖颈上。
第二天,仆从们依次鞠躬,见到一贯傲慢的亲王挽住他新娘的臂弯走进餐厅。
瓷筒中的苍兰与茉莉花弥漫芳香,天花板垂落无数银色缎带。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食物:火鸡被开膛破肚,塞满巴旦木碎和樱桃肉馅的混合物,蓟菜烩牛肉和布丁临近,而最中央的十几个金酒杯盛满鲜红的血。
人类美人略微擡起头,含笑对阿贝斯亲王说了什幺。
亲王面色苍白,脸上仍是一贯的冷漠表情,松开让她自由行动。她在长桌边弯腰取葡萄酒,端酒杯的手稳定,天鹅绒礼服的硬纱拉夫领遮住了修长脖颈,不知道上面所存的是啮咬还是亲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