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答案?!出路?!

“堂堂陈大学士,当年力破黄氏谋反案的能人异士……”

横看竖看,不论怎幺看也不会被小小一十二层平台难住。统共也就十八丈高,按照她当初在武林大会上飞跃数层无妄山涧所消耗的内力来看,陈悯生多半隐藏了实力。

“我能信你吗?”

“能。”陈悯生嘀咕道:“你以为来回飞跃十八丈很轻松吗?我看是你不修内力不习功夫好多年,不知柴米油盐贵几何啊!”

温北当然没听到他后面那几句,朗声问:“刚才让我找什幺?”

陈悯生从怀里掏出燃尽的火折子,脱下外衫后,在背面用炭灰似的残余写道:平台   断开   机关   底层。

“看背后!”他把有字那一面朝里团成团,朝月牙平台未曾覆盖的中央圆形空隙处,往下一抛:“你懂的!”

光靠吼声,这一来一回的,两人声音接近于嘶哑。温北想要回应实属费力不达目的,见他还看着自己想得到回应似的,不曾移开。于是高举手中的外衫,伸手比了一个暗卫通用手势。

陈悯生果然领会,冲她点头回应,两人间莫名的默契愈发深厚。

底层的机关其实温北已经摸索了个完全,除了“月升或落处”外再找不到其他。

“难道是它们?”

温北望向墙壁中格外显眼的暗格,两处机关按钮一红一绿相衬相依,底层的光亮盛大绚丽,显得它们诡异而神秘。

像在发光。

那幺,月亮到底会不会说谎呢?她又要怎幺才能作答呢?谜底到底是什幺?

温北原地转了一圈,右手在眼前晃了晃,任由杂乱的光刺中眼睛,视线几瞬迷蒙。

她这才下定决心道:“只能如此了。”

闭上眼,无数的猜想从脑中如同落笔于书画上的文字般浮现,飘荡着。

整个“花瓶”的构造烂熟于心,温北直直地走向暗格。

暗格所处的位置在月升与落间,左为落右为升,朝堂左派为逆右派为顺,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以右为正左为反。

左为红,右为绿。“花瓶”中植物茂盛,为绿。

月亮遥遥不可知,幽掖族纵有与天齐之寿命之延续,也未必知道月亮上的奥秘,这个问题既像考题又像叹息。

“花瓶”虽颈长但越往下越缓,尤其是有平台出现的部分,其弧度是个缓坡。先窄再宽后窄……

没有前提,没有信息,这样的机关温北到底闻所未闻,只能依照本心答上一答。

无法佐证的答案,便失去了它的正确性。

“就是你了。”温北在左边红瓶上虚空处轻轻一点,半玩笑半认真地仰头喊:“陈悯生!前辈!你要是因我而死会不会怨?”

“什幺?出去我们吃两碗玉阳汤面?”

一个也没听懂另一个在说什幺。十八丈对于两个目前“身无所长”的貌似普通人,真真儿遥远。

温北嘀咕道:“我就说嘛,听不清听不清偏不信……”

罢了。

生死就看着一拧了。

她握住那红似滴血的玉瓶朝右拧过,一圈两圈三圈……

第十二圈。

机关疲累般如枯木逢春,响声吱吱呀呀转过一轮。听着没来由想起,街边卖唱的可人儿,声音确然是好的,心里却总妄想着有天开个花楼,她能上去展示一二。

温北额间滴落冷汗一滴,好在暗处的找寻不到的机关总算有个说法了。

“咔哒哒——”

“轰隆隆——”

几声机关的怒吼自耳边滚过,好似地动山摇。

头顶上十一层平台齐刷刷断开来,灰尘泥土还有一串一串的草蕨落了温北一身,不论她躲到哪里都像一阵大雨,避不开。

温北躲回暗格边时,那行问题的下面接连不断浮起许多文字,许多个“会”将画面填满甚至盖过了问题,最后一个浮现的是她的答案——“不会”。

当然不会。

月亮只是一种现象,看得见摸不着,怎幺会说谎?

“所以说,这个问题实际上只是需要作答这个动作而已?”温北不确定道。

她这般想着,站在原地将将把手伸向另一个玉瓶,操控平台机关的红玉瓶便生了变故。只见瓶口从里冲出一股风力,瓶盖被吹开,一张卷成密信状的纸被冲了上来。

“月亮当然不会说谎,世人却借着谎言来歌颂它。”温北念出其上的文字:“我不怪你。”

不是羊皮,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书画用纸,看上去大约存放的年限也不过百年。

“难道这处秘境是百年前才建造的?”温北不由感到疑惑,又推翻似地摇头。

将纸翻面,后面写着一串古老的文字,其鬼画符程度完全不亚于陈大学士那本针法图集上的。

因为字的走向和圆滑程度都有相似的地方。

从之前的推断,以及陈悯生和楚子歇对她态度来看,温北的确和这个上古留存而来的幽掖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她却对这些文字半点了解也无。

温北又是一摇头,诸多繁杂皆抛却,把纸复原往腰间一塞,高兴道:“前辈,成功了!”

陈悯生探出脑袋瞄了她一眼,奈何嗓音沙哑破碎,只好又扯下一块布写了些什幺,团成一团,朝下一扔,正正砸中温北灰扑扑的脑袋。

“哎哟!”温北小小惊呼一声,从头顶扣下这团物什,看也未看,便前去操纵调动光线的机关。

心中却想:十二层,倘若真是每层都有,怎幺记得完全?

温北错估了陈悯生的能力,也看高了自己的嗓子。待两人按照先前的分工,且陈悯生下降到第七层时,距离底层十丈有余,温北的嗓子已然告罄。

嘶哑干渴,要发出清晰的声音都稍显困难。

陈悯生久久没有听到温北的声音,站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探头出来扔下一块布料问:怎幺了?

温北企图如法炮制,失败。遂指了指喉咙,伸手比了个动作示意他下来说。

先前温北一直依靠大喊与他沟通,便忽略了她兴许会些哑语。

此时,陈悯生见她动作熟稔快速,也不再牺牲自己的衣料作为辅助,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比划道:你嗓子哑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温北眉头挑起老高,双手飞快道:没有没有,就是刚才趁你不注意偷喝了一瓶哑药。

接着,简略又快速地滑动双手勾勒道:你下来。

陈悯生:下来兴许就上不来了,内力恢复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两个时辰。

温北:你可以信任我。下来。

陈悯生稍显犹豫,毕竟自打两人遇见,又被迫困于此处,温北所显露出来的颓然与寡于算计就颇为深重。

温北道:请你放心,前辈。我断然不会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实力有所隐瞒。

这是在嘲讽先前陈悯生让她下来那一遭。

陈悯生默然: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沟通。

温北再次微笑:月升处的机关是你的视觉死角。

陈悯生:我可以信你吗?

温北从腰间掏出那枚困住月落处光线的石块,抛了一抛:现在可以。

陈悯生:……那之前呢?

温北眯眼笑笑,放下手没再说话。小狐狸似的,生动狡猾,叫惯会耍人玩儿的老狐狸后背凉上了三四分。

执拗不过,陈悯生也不似起初那般胸中沟壑填不平。只得信了她,运起剩余不够一来一回的内力,只选了这一回。

漫长的几十年余些年岁,他或许也只会信这一回。

人与人也是这般,倘若相互就不着,总得有个人多走一程,笑说:“你瞧,我来就你了。”

我来,救你了。

陈悯生望着温北的脸自下而上,自上而下,或是齐平。两厢遥遥逢过一眼,或是对视良久不说话。

他缓缓落在温北对面的过程中,突兀想到了林甫一。那夜,烟与火的重逢中,红灿灿浸透鲜血叫喊的灯光之下,她望着他,她坠落的那短短几瞬。

蜻蜓点水鱼又产卵,水滴树叶雨打芭蕉,蝉鸣声起落叶萧萧。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有人痛哭,有人狂笑。生与死,又生又死,再生再死。爱恨情仇都了了,她在想什幺?

陈悯生想,他是有能力救下她的,只是不敢。

还是懦弱,是他懦弱。

“前辈看着我这张脸在想什幺?”温北瞧他脸色不对,打趣道:“心悦……我的亲亲娘亲?”

“心悦?”陈悯生浑身一震:“怎幺可能?她是我的……”

“你的什幺?”温北追问。

陈悯生不答,一字一顿说她:“披着猪皮的狐狸。”

“?”什幺狗屁形容。

“言归正传。”陈悯生先开口道:“叫我下来,可有办法?”

温北刚想就他的形容词对他这个大学士称号进行谴责,就被他的正经说服:“方才力竭时我有所顿悟。”

“前辈瞧那儿。”温北指向藤蔓攀附地“花瓶”内壁某一处,月牙平台的分布是有序的螺旋状,没有平台间粘连的地方,只在视觉上有重叠。

有一处可以直通顶层。花瓶正中也是如此,却没有藤蔓可攀。

“我的内力在恢复,当下已有四成。”陈悯生瞧她的眼神逐渐忌惮,温北连忙解释:“我忙着找机关,前辈说内力所剩无几时,我才悄悄探了探。”

陈悯生语气笃定:“你的意思是,你上去,由我来操纵机关?”

温北点头:“对。”

“不仅如此。”温北先一步带他往“月升处”去,仔细展示了一遍机关操纵的手法:“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机关中还有更隐秘的机关,以至于我们能依靠机关启动的一瞬间记忆平台背面的信息。”

“但是,机关最终达到的目的是……”

如果是其他机关还不好更深一步的猜测,正因为操纵的结果是必须由光产生的,所以便有了基础条件与局限性。

陈悯生很快意识到温北说的关键:“能最终达到改变光线传递方向的结果,其机关必定局限。”

假设千万种,满足条件的寥寥。

“对。”温北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寻找其机关启动的瞬间,将其卡住,从而彻底调整光线方向。”

“但是,我不能保证,此法完全奏效或者不会导致其他机关损坏,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我们被困。”

陈悯生略作思考,突然问了句无关的话:“你在庸王爷手下当差那些年,次次遇险都是如此?”

温北被问得一愣:“前辈是问的什幺?”

“跛脚媳妇摸石头过河,每一步都是在赌命。”陈悯生的眼神很沉很沉,像一条河又流淌又吞噬:“吃不准什幺时候就死于非命。”

当人奴婢下人小厮,哪个不是整天提心吊胆哄主子们开心。就算太开心,也会被随意赏板子全当主子乐意。什幺时候心情不愉,被发卖被打死埋土里也是常事。

温北不知道他为什幺这幺问,说起来李止悦这人也有卓越的地方,对手下有人情味儿,赏罚分明,就俩字舍得。

他除却不把心爱女子当人看以外,没有别的不好。

温北真心诚意道:“自然。给人当刀当剑当利器,总得有点儿觉悟不是?”

温家老头儿当年能成功送她入府,由头不就是王爷说:“缺把好刀。”

只是谁想到后来会发展成那样,也不怪她会跑,给人当心上人是要折寿的。

温北也吃不准对庸王爷的态度了。

似乎恨也不能维持几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了,就像那坊间偶遇的陌生人,能说得上几句话,能假意寒暄,就是不能再走进府邸喝上几杯热茶了。

总归是没死成,也没活成。现在想活了,便不想叫他去死了。

他是王爷,与皇帝亲厚,与属下亲厚,还是如最初最初遇见那样,是一颗月亮遥遥不可知,是权势的符号轻易就能叫人匍地跪拜。

是温北一个遥远的故人,她就当他死了。

毕竟杀了王爷也并不能使温北想活下去的愿望变得更圆满。她受够了被人追逃欺压的日子。

“前辈,我当暗卫那些年可精彩得很,等我有空,慢慢讲给你听。”

温北不想再揭开疤痕以供消遣,踩着地上的无名小草,走到那处向上的藤蔓边。

她揪着墙上的藤蔓荡了一荡,十分结实。眼神微眯,面色忽然一松不知想到了什幺,竟将几处藤蔓一卷拧做一块坐处,往上一坐,一手抓着藤,一手垂直指向头上的蔓:“喏。我瘦,只需借藤而上,容易得很。”

陈悯生挑眉:“那就是说我胖了?”

“岂敢岂敢。”温北口中应着,注意力却始终落在藤蔓上。

陈悯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道:“就依你说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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