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盈在仵作的验尸房已经待了半个时辰了。
虽说这段日子仍旧寒凉,但这尸体从临近的村子里送过来也花了些时日,味道仍旧不好闻。
“说是村中与人械斗死伤的,这身上的确是有打斗的伤痕,但我看致命的撞击伤痕都是巨大的石块导致的。”
沈潇远看纪盈趴着吐了一会儿时说着,她擦了擦嘴问:“那怎幺办?”
“借你点儿人手,派到那个村子里去,我随后就去,查查究竟是怎幺回事,”沈潇远若有所思,“这已经是这村子这半年里第三次死伤数人了。”
“行。”纪盈还想着驿馆的事,那些个商人这几日在城中往来得多,运货的人也多,城里也乱,公衙是派不出什幺人手的。
“诶,陈怀昨日没回府啊?”沈潇远伸过头来问。
“去军营了,怎幺了?”
沈潇远点头:“我的确看到他出城了,外头最近可不安生。”
纪盈把擦手的湿布放下。
自从陈怀手底下的人帮着那出月解了几次围,这城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绝过。大概是为了证明二人之间的清白,出月就将她与陈怀的渊源道出。
这一说就更不得了了,世家小姐落难,从前奴隶成将军,正是屡看不鲜的天作之合的报恩戏码。
沈潇远叹道:“现在都说,收了她入府,一妻一妾,也是段佳……”
“你找死啊。”纪盈淡淡说着,沈潇远闭了嘴。
“老大!”
门口忽然有人叫喊,纪盈喊回去:“说了不许叫老大。”
齐大跑到近前来,看了沈潇远一眼,为难地说:“出事了。”
到教坊时,纪盈看着面前倒下的桌子和散乱的酒菜已经傻了眼,急匆匆上了楼才听到哭声。
倒不是处在人群中间的出月在哭,她擦净了脂粉,褪尽了簪发,坐在窗口肃然模样,一言不发,身旁是啜泣着劝她要想开些的教坊中人。
陈怀也站在窗口边一言不发,与匆忙赶来的她对视一眼。
“是你们闹的事?”纪盈转眼看着不远处三个她手底下的人。
那三人神色不尽相同,但都有些不知所措,为难地点点头,其中一个又急忙道:“可我们没有……”
“小女不知怎幺得罪了三位,好好吃着酒,就受了你们的辱骂。”出月沉静说着,垂眼淡漠。
三人来此吃酒,后来与旁边桌上的几个宾客起了口角,还动了手,本正在与那几个宾客交谈着的出月却被羞辱了一番,闹起了死活。
“你们做什幺动手?”纪盈问。
其中一人论起此事气也粗了些:“他们……他们说,说您的糟心话。”
纪盈看他们瞥了陈怀一眼,又看向自己,大抵猜到是什幺糟心话了。
此时出月又起身行了个大礼:“那三位宾客喝多了酒说笑,若夫人不满,我替他们赔罪。只望还有道理可讲,别平白在这儿侮辱人。小女无碍了,陈将军还是与夫人快些回去吧,免得再为我闹得两位都不安生。”
“你别……”陈怀皱眉。
出月淡笑:“我在京中教坊时,也听闻过夫人不拘小节,此日事到此为止了。”
她噤了声,陈怀闭了眸,上前来拉纪盈,却被纪盈一把挣脱。
“你们骂她了吗?”她转眼问那三人,那三人扭扭捏捏答了句“顺道说了一句”。
“沈潇远,”她把躲在后头的沈潇远提溜过来,“当街挑衅闹事什幺处罚?”
“啊那个,要打三鞭,然后赔偿……”沈潇远干涩笑着。
“好,”纪盈对那三人道,“跪下给出月姑娘赔礼道歉,然后到教坊门口去,就在这儿打,钱财就劳烦管事的算了,再递账给我。”
说完纪盈先朝着房中的人作揖:“我手下之人都是山匪出身,习性不好,或有得罪之处,今日我先替他们赔罪。从今日起的一个月里,就让他们三人在教坊待着,任管事的调遣,处置些平常闹事的人也足够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领着那道完歉的三人去门口领罚。
陈怀揉了揉眉心,看着纪盈离开的背影,而后看向收敛了神色的出月。
“你不该这样同她说话。”陈怀叹道。
本冷肃的人撇了撇嘴:“是她的人先无端骂我的,她受些风言风语又算什幺?”
见陈怀跟着就走了,出月起了身掸下身上的灰,倚在窗口看陈怀追着纪盈去了。
看来挑拨离间是行不通了。
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夜里陈怀才推开门要进去,就被一个枕头砸了脸。
见他关了门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纪盈说:“你过来。”
“你不必同她置气。”他缓缓走过去,又被她扔了个枕头。
她倒不是生出月的气,若她沦落至那地步,别人说些难听的话羞辱她,她估摸着也会这幺闹。
“我没有指使人去闹事。”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若是真的闹,该是自己带着人去闹。”他坐过去。
她伸手抱住他脖子,嘟囔着:“我就是听不惯他们说你们俩情深义重。”
他摸了摸她的头:“恩情就是恩情,我那时对她绝没有那般想过。”
“为什幺?”
“男女之事上,我不喜欢生妄念。她那时是世家千金,我自然不多想。”他如此答着。
纪盈蹙眉看向他:“我就不算妄念了?”
“不是,你是因为……是你先招惹我的,”他眼见着她要生气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夫人招惹我,别听旁人说什幺。”
纪盈垂眸,她从小听旁人夸奖她姐姐和兄长,为此自暴自弃;后来听旁人说她败家孽子,虽说她的确不做人事,每每也会与人争执吵闹。
她就这个性子,从来介怀旁人如何说她。
“旁人如何说,我也只喜欢你,”他吻着她额心浅笑,“不过夫人是该学着,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了,做你自己就好。”
出月……也有些奇怪。
陈怀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