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阳城毗邻宜朝河运最为繁盛的苏云大运河,因此城中多住有富商。其中首屈一指的富商当属白青合白夫人。
白夫人原是青州丰城某个穷乡僻壤的乡婆子,因旱灾逃难到云阳城,先是在运河边做了搬运工,攒了一笔钱就买船也做上了河运的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便成了云阳城最大的富商。
说起白家,就不得不说白家的那位男儿。虽然白小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听到过白府,为白小哥量体裁衣的裁缝爷说,那位白小哥的容貌似天仙下凡。
纵使裁缝爷见过云阳城大大小小的闺秀,然每次一见白小哥都要为他的容貌身段感叹一番。
宜朝的朝廷没有颁布过男子不得出门的诏令,相反新登基的皇帝还鼓励男儿出门。上京的男儿们听了皇帝的话,纷纷走出家门,走到街上。然而距上京千里之外的云阳城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圣贤书上说,男子的身体本就是污浊的,只有男子自出生起便在屋宅内修身养性,静洁本身,才会去污伐晦,为将来的娘子带来康健的孩子。
白青合夫人没读过书。穷乡僻壤维持生计还来不及,哪有闲暇功夫去读书呢?因此她颇为敬重读书人,也对圣贤书中说的道理言听计从。所以白小哥自打出生,便没有出过白家的大门。
云阳城里关于白小哥的种种说法一传十,十传百,皆不可考。
2.
大盗来到云阳城已有三天。她先前在上京潜入了一大官员的府邸盗了一珍藏的宝贝。那官员大怒,于是全上京贴满了缉拿大盗的告示。
只是大盗行走江湖多年,早在宝物得手之后快马加鞭离开了上京。她此番来到云阳,不是躲避大官的追捕,而是护送宝贝途经此地。
大盗有个癖好——喜欢漂亮的物什。这本是个无伤大雅的喜好,但大盗之所以是大盗,便是因为她喜欢宝物又不走正途。
凡是这世上说得上的宝物,大都被有权或者有钱人收进了私库。大盗想看宝物,自己又无权无势,只好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
她师从一江湖术士,学些拳脚功夫,天分不错,又肯苦练。所以至今,大盗还从未失手过。
大盗本想在云阳城落脚几天便走,然而城里关于白小哥的传言不胜枚举。
对于这位云阳城的宝贝,大盗起了兴趣。
3.
是夜。
侍男红萃哄着自家小哥歇息。
然而白钰倚着门扉,望着阴云密布的黝黑天穹,丝毫不理会侍男的劝告。直到最后一丝月光被阴云吞噬殆尽,他才转身回屋。
红萃跟在他的身后,伺候着他更衣上床。
床尾的烛火明明灭灭。白钰躺在床上,看着红萃拿来灭烛罩要将蜡烛灭了。他擡手想要制止,但随即又歇了心思。
黑了也好,就当做他睡了吧。
红萃灭了蜡烛后,走到外间的小榻上合衣入睡。
夜深,红萃清浅的呼吸声悄然飘入白钰的耳中。
屋内一片漆黑,白钰睁着眼睛失神地盯着顶子。他的心里乱糟糟的,白日里母亲说他年岁已到可以相看人家,还说前几日云阳城城主派了媒人前来说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将他嫁去城主府。
白钰无法说好,也无法说不好。母亲生养他,作为母亲的孩子,他自然无法说出忤逆母亲的话,但他也实在不想嫁人。
虽然从古至今都有男子可以拒绝出嫁留在家里照顾姊妹的孩子,但是像白家这样的富户人家,为了能长久的保存家业,使家族不断壮大,少不了多些血亲关系。他是白家的男儿,吃着白家的饭,享着白家的福,理所应当要为白家付出。
只是,他心有不甘。
白钰觉得自己像是笼子里养的鸟雀。他这一辈子,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去。
他想出去看看。看看游记里写的大好河山,青川绿水。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或是嚣腾的黄沙。哪怕是看看与他院子一墙之隔的小巷,也是好的。
但他知道,这种愿望不会实现。
白钰轻叹一口气,在黑暗寂静里,微不可查。
屋外倏地传来一声轻响。
4.
云阳城近来放开了开关市时间的规定,于是一到夜里,城内灯火通明,市内叫卖声不绝于耳,甚至坊间也有货郎挑着扁担贩货。
大盗选的客栈在坊与市的交界处,她的房间又临街道,整日下来喧嚣声从未停过。
初来云阳城,大盗对夜市颇为新奇,然而两天后,大盗只觉得她们吵闹极了。
从房间下楼,穿过吵嚷的大堂走到人群熙攘的街上,大盗一手握紧了腰间挂着的匕首,侧身挤过摊位之间的狭小缝隙。她一路逆着人群,从热闹的街市到了云阳城的东坊——云阳城富商们的居所处。
这里极为安静,与热闹的集市相比,东坊仿佛与世隔绝。
大盗一个飞身跃起,上了白府的墙头。
白青合从一贫苦乡婆子到一城首富,手段自是常人所不能比的。就拿白府来说,在外面瞧着白府的朱红色大门和其她富商的没什幺区别,但实际绕过了影壁,便能发现,府内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轩榭廊坊,院落繁杂却错落有致, 府内随处可见摆放的精致盆景,移栽的珍惜树木,海外运来的奇珍异宝。
初入白府的外人,常常因为这些复杂的景色而迷了眼。
白青合引以为傲的宅院,外人眼中令人惊叹的美景,到了大盗眼中,也不过尔尔。
她出入过太多院落,穷人的,富人的,为官从政的,江湖在野的。世上院子大多相似,所以大盗只大致瞧了眼白府的布局,擡脚就往内宅深处走去。
躲过夜里巡逻的侍卫,她翻过一道墙,入了一个精致院子。
院内不知种了何种花,花香久久不散,清幽隐秘,引得人恨不得多吸上两口,好知道香味来自何处。
这应该就是那白小哥的院子了。大盗心想。
她轻巧地越过草木,院中的桌椅,来到门前。
屋内静悄悄地。大盗擡脚想要开门,意外地踢到了某种小物件。
“叮”的一声轻响,却犹如巨雷在院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