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璃到底还是抛了一千金将那美人带走了,不过并未背了别月楼的规矩,墨北容将那美人多年攒下的金银首饰连着用惯的两个丫鬟一并送去王府了。
这位凡间的世子爷也没有再做纠缠,仿佛懒散无谓的戏子,时间一到,便立时停下口中的咿咿呀呀,撤掉夸张的架势就地盘腿坐下自顾自歇着去了。
走之前,不顾那美人拈酸的神情和墨北容紧皱的眉头,风流浪荡子楚千璃递给我一个满含勾引意味的眼波。
。。。白泽竟堕落至此,哪怕他平日再怎幺随性,也不会四处发情。想必他若是有记忆的话也会想我帮他尽早了结的吧。
墨北容依旧以一种极具占有意味的姿势圈着我,但莫名的,我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向我的眼里有温柔的炙热。
那种温柔总让我想起姐姐,那团炙热也燎得我心下发烫,不自觉按着以往的性子无所顾忌地行事。
“容姐姐,小楼主可以杀人吗?”
一个小丫鬟正收拾桌上的残局,我不想她听见,于是微微支起身子附着他挂着莹润宝石的耳垂用气音问道。
他白皙的耳朵竟瞬间就染上绯色,还未待我看仔细,便再次被他箍着腰嵌入怀里。
“当然可以。”
他仿若点了胭脂的唇印在我脖颈处,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在我颈间轻嗅,细碎的呼吸闹得人痒痒的。
“告诉姐姐,阿锦想杀谁?”
平淡纵容的语气仿佛在问今晚想吃什幺。
纤长的手指抚着我垂落的几缕长发,涂了艳色寇丹的指尖点在白色的发丝间,乍看便如细雪中悠然飘落的点点红梅。
“楚千璃。”
环着我的人动作明显一顿,然后听到什幺好笑的事一般低笑起来。
他笑时的声音也是温柔的,比平时低哑,裙角随着笑微微发颤,宛若摇曳的灼灼桃花,无意风情,而无处不风情。
含着笑意的眼睛望向我,问我要不要他代劳,话语间的不经意让人觉得杀一国世子与吃顿饭确实没什幺两样。
我暗自惊诧此人不简单,只说想要自己动手。
“那便罢,得以死在阿锦手里,还真是便宜他了。”
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听他淡淡道。
“只是阿锦要乖,别想着离开别月楼哦。否则姐姐会生气的。”
我只得暂且压下心里的想法,默默点了点头。
楚千璃第二天便又到别月楼来了,听楼里别的姐姐说,这世子爷整日出入花街柳巷,早是别月楼的老主顾了。
此人出手阔绰大方,对姑娘温柔仔细,风流多情,不时上演一出千金一掷救风尘的戏码,坊间甚至借了他的桃色韵事唱曲说书,颇受欢迎。
。。。最新的一段,是十二时美人,说风流贵胄流连花丛,多情更似无情,爱时浓情蜜意,然而往往不出一月,便转身寻觅别的枝头,空余美人自惆怅。
正值岁末,加上昨日的燕儿,这十二时美人的故事,恰还差一回。
在月宫里时,姐姐闲时常用铜镜与我看凡间的人与事,我总偏爱那些和姐姐一般温柔美丽的女子,看她们短暂的一生。
最后铜镜映出姐姐的容颜,我趴在她肩膀上,用前爪扒着她的长发,悄声说不论天上人间,姐姐都是最美最好的人,然后踮起后腿用三瓣嘴亲亲她的脸。
姐姐忙着梳理因缘线时,我便偶尔去不周山找白泽玩。
那时他还是一只看着无比凶残其实根本懒得动弹的异瞳大白猫,我一边与他絮叨铜镜里刚看的故事,一边在他大了我近十倍的身上蹦蹦跳跳。
他的毛毛很长,肚子也柔软,跳下来的时候我可以一整只兔子都陷进软绵绵的小窝里,舒服极了。
安静地任我玩闹之后,大白猫才打个哈欠,懒洋洋翻过身,让我蹲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去欺负不周山别的神兽,或者捉弄哪个与姐姐不和的仙子。
那时与现在也不过隔了一场浑浑噩噩的大梦,对于生在天上的我而言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怪诞感觉,也许是那桂花酿的醉仍未彻底消弭吧。
回忆纷乱,还记得跟姐姐学会化形后,我兴高采烈去找他炫耀,谁知大白猫只掀了掀眼皮,从缝里觑一眼便闭着眼嗤笑道:
“好丑。”
我成功被惹怒,气到用人形笨拙地原地跺脚,又不熟练法术,被手欠的大白猫一巴掌拍回原形。
我躲在一只足以遮住我身形的雕花廊柱后头,探出脑袋看到锦衣玉带的楚千璃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好不自在,笑得恣意开怀,忽然觉得手痒,痒到想照着那颗束着金冠的脑袋上扇过去。
坐在美人环绕的八角亭里的楚千璃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眼神稍许迷离,或许是微醺,一摆手莺莺燕燕都识趣地退出去。
别月楼的院子很大,周围假山清泉,草木扶疏,不见人影。八角亭顿时安静下来,只留一人懒洋洋地倚着栏杆闭眼小憩。
我稍微等了一会儿,看他呼吸渐渐平缓,手里的折扇也滑了下来,才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走到亭子里。
近旁几株腊梅开的正盛,被风从枝头带下几点嫩黄洒在亭中人的衣袖上,染上一缕幽幽的冷香。
我小心翼翼嗅着甜冽的梅香,看他平静的睡颜。白泽很少化人形,偶有几次也是与司命讲话才被我看到。
因此眼前阖着眸子算得乖巧的俊脸勾走了我几分注意力。楚千璃与白泽本貌的差异并不大,面色白皙,皮肤精致,想必扇上去手感一定不错。
哪怕是从月宫倒映凡间事的铜镜里我也没见过哪位神仙的历练是如此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简直比做神仙时还要悠闲自在。
想给他的这一世添一份迟来的苦难,又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现出他的元神之后送他去下一世受苦。总而言之,历练,当然须得是尝遍人间百般苦的。
所以在扇耳光和掐脖子之间犹豫良久,难以抉择。
悬在半空中的手便在他的脸与脖子之间晃晃悠悠,来来回回。
不想纠结犹疑的腕子忽的被闭着眼的人看得见一般准确地握住,接着就是被一阵力气扯着失去重心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