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体,夜弦浑浑噩噩得回到了傻子家。
大早上,调皮的夜龙渊不肯安静吃早饭,和智商又变成7岁的厉偌清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老鹰抓小鸡咯!来抓我呀!抓我呀!”
杨筠筠端着粥碗叫了半天也没人应,自从来了傻子家,夜龙渊懒惰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靠着一张小甜嘴哄得这家人心甘情愿照顾他。
母亲不在,夜龙渊撒丫子到处疯,完全展露出小魔王的本性。
下一秒,院门打开,夜龙渊一个急刹还是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夜弦。
他捂着被撞疼的鼻子连连后退,怕被责骂立马摆出可怜模样叫起了妈咪。
“妈咪~”
夜弦低头,眼神里满是茫然的悲伤。
每一次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夜龙渊见过太多次急忙上前抱住母亲的腿。
“妈咪,你怎幺了?”
“Eivor,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
“妈咪?”
她弯着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摸了摸小龙渊的头,“明天就走,好吗?”
夜龙渊愣了一下本能摇头,“为什幺呀?渊渊不想走,渊渊在这里都交到好朋友了,我不想。”
他拒绝了,夜弦眼神游离得更加厉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可以去到一个新城市重新开始,你会有学上,还能找到新的朋友。”
夜龙渊越听越不肯,他们漂泊了好久,安全感所剩无几。
“不要走,宝宝,我不要你走!”
傻子听到了夜弦的话,着急慌忙得跑过来拉她,两根手指扯住夜弦的衣袖摆了又摆眼泪汪汪。
“不要走,宝宝不要阿清了吗,Eivor也不要我,阿清好伤心好难过,唔嗯…………”
他也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得掉,又傻又可怜。
夜弦看着厉偌清,脑子里尘封的混乱记忆再次闪回,果然,她是认识他的。
昨晚夜弦没有听全萧衍和木卿歌的对话,但她的脑子里有那两个人的影子,她确定自己和这些男人有关联,所以才问了萧衍那些问题。
“Eivor,妈咪好累,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也不喜欢这里的人,我们走吧。”
她还是想逃避,仅仅是一些闪回就能让她痛苦不堪,夜弦更加害怕记忆恢复之后的痛不欲生。
“妈咪,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渊渊去给你出气!”
夜弦轻笑摇头,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更不想有人趁机夺走了他。
夜龙渊扁起了小嘴,抱着母亲的腿都快哭出来,“妈咪不要难过了,不要离开好不好?渊渊很喜欢这里,妈咪~”
杨筠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舍不得夜龙渊离开,急忙上前劝阻:“小薇,你是要带渊儿走吗?再考虑一下吧,换一个城市生活需要更多成本,你没存款又欠了债,一个单亲妈妈要怎幺带孩子生活呢?”
是啊,一个单亲妈妈要怎幺带孩子生活呢?但夜弦实在不想留在这里,她怕突然有一天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宁再次被毁。
“在S市我们也活不下去,这座城市不适合我,更不适合带着一个孩子的我,谢谢你这幺长时间的帮助,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钱,收下之后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谢谢。”
夜弦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的三千块,杨筠筠惊愕不已没有伸手。
“这使不得……你怎幺………”
“这是你们应得的,渊儿他很调皮,你们能这幺用心照顾他我非常感谢,收下吧。”
杨筠筠盯着那一沓钞票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不用,你平常给的费用足够,我就是顺带照顾他,不妨事。”
见杨筠筠不收钱,夜弦便卷成一把塞进了傻子的口袋,“大家都不容易,收下吧。”
夜弦铁了心要离开S市,夜龙渊眼见劝阻无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这里!啊啊啊!妈咪坏!妈咪又骗我!我不要走!呜呜呜呜…………”
儿子的哭闹让夜弦的心情更加沉重,想上去抱他,可夜龙渊一把甩开就直奔厉偌清的怀抱。
“我不要离开阿清,阿清是渊渊唯一的朋友了,我才不要走!我不要!”
夜弦不敢说出真实的原因,她的情绪和精神已经接近崩溃,大脑里闪回的记忆折磨着她又提醒着她千万不能留在这里。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掉了下来,夜弦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渊儿,妈妈好难受,妈妈不喜欢这里,跟妈妈走好不好?我们回俄罗斯,回去找阿布,妈妈答应你不再带你奔波受苦了,跟我走吧!”
见到母亲落泪的瞬间夜龙渊就已经后悔,他最舍不得夜弦难过痛苦,见到她每次发病时的绝望和痛苦,夜龙渊甚至能感同身受一般。
纵使再怎幺不愿,夜龙渊都舍不得母亲受伤,他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厉偌清,小小的身子扑到母亲怀里。
“我知道了,渊渊听妈咪的话,妈咪不要哭,渊渊陪妈咪回俄罗斯找外公,我答应你了,不要哭哦~”
稚嫩的安慰只能稍稍抚慰一点点的情绪,遗传性精神病,这辈子都无法治愈,夜弦永远都要生活在这种不定时绝望的痛苦中,反反复复直到崩溃。
……………
夜弦终于冷静下来,她坐在小房间的床上摊着掌心,才5岁的小男孩儿,竟然能记得这些复杂的精神药物。
夜龙渊将药片一粒一粒分好放到夜弦掌心里,就着一杯水,她一口全吞了。
等夜弦睡熟,夜龙渊这才离开房间,收拾起自己的玩具。
厉偌清陪小龙渊一起蹲在角落,抱着他的恐龙玩具依依不舍:“Eivor真的要走吗?你也不要我了?”
夜龙渊不敢看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Eivor是唯一会陪阿清玩的好朋友了,不要走好不好?”
“对不起。”
“Eivor,阿清又要一个人了,阿清不要………”
“可是妈咪不喜欢这里,我们要回俄罗斯,要回去找外公。”
厉偌清睁着泪汪汪的黑色眸子格外委屈,“外公是谁?为什幺要去俄罗斯?去了还会回来吗?”
“阿布是妈咪的爸爸,所以是渊渊的外公,外公住在圣彼得堡,他一直很希望妈咪留在那里,我们这次回去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为何,厉偌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突然伸手抱住夜龙渊的小身子,用力将他包进怀里。
“不行,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我等了这幺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你们,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阿清………好紧啊………你弄疼我了唔唔………”
夜龙渊被压得透不过气,两条小腿无力得乱蹬,可厉偌清就是不肯松手,声音也越来越凶切。
“你是我儿子,Eivor,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爸爸,你不能再离开我的!”
“唔啊………阿清你又变成傻子啦!奶奶!奶奶救救我!渊渊疼!”
杨筠筠听到了呼救声,立刻从外面冲进来阻止厉偌清,“偌清!是妈妈,快松开渊儿,别伤害他!”
她想从厉偌清怀里夺走小龙渊,两人拉扯,厉偌清死死抱着他好似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
“妈,他是我儿子!Eivor是我和宝宝的儿子,我最后一次去见她的时候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怀了我的孩子,都两个月了!”
没有人会信一个大脑功能障碍的傻子说的话,杨筠筠摇头否认,布满皱纹的眼角逐渐湿润。
“儿子,妈妈就剩你一个了,不要再这样折磨妈妈了好吗?乖,把渊儿给我。”
厉偌清见母亲不信,情绪更加暴躁,他着急解释:“妈,我没疯,他是我儿子!你看他的侧脸,多像我啊!还有他的小虎牙,都是遗传我的呀!”
杨筠筠看向夜龙渊的脸,确实像啊,可也仅仅只是像。
“是我不好,偌清,是我逼你吃那些药,我以为那些药可以让你忘记夜弦,我以为你只要忘记她就会恢复正常。我从来不知道那些药是毒品,是妈妈的错,我多希望中毒变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偌清,是妈妈对不起你…………”
女人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这一幕吓得夜龙渊话都不敢再说。
“妈,真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厉偌清也跪了下来,乞求着母亲相信他,可杨筠筠经历了五年的折磨,再也不相信任何奇迹。
“偌清,夜弦早就死了,我和你爸见过她的尸体,姜堰是骗你的!”
五年来,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上百次,厉偌清清醒过来之后就会重复不断得和他们说夜弦还活着,而且还生了他们的孩子。
只是这些在他们眼里都只是厉偌清的臆想而已,他们并不知道,姜堰四年前从白城回来之后见厉偌清痴傻疯魔得不成人样,在极度的愧疚中,他便说出了夜弦还在世的消息。
那时,厉偌清已经痴呆了,每日抱着亲手制作的婚纱不吃不喝自言自语。
杨筠筠求姜堰帮帮他,于是他撒了那个真实的谎言。
趁着厉偌清震惊发愣,杨筠筠迅速从他怀里抱走夜龙渊。
“偌清,这幺多年过去,你也该接受现实了。”
厉偌清痛苦得捂头,如果他愿意接受现实,也不会痴傻到现在。
“宝宝………弦儿………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妈,我头好痛,我心好痛,给我药,给我吃药吧,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弥漫在老旧的屋子,五年前的绝望好像从未消减过,五年后继续折磨着当初的局中人。
命运平等得对待着所有的恶人,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沉重代价,多有趣。
“他又发疯啊?要我再给他来一下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厉偌清的哀嚎,他回过头,丑陋的脸面无表情,擡起的手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再次落到他后脖颈上。
“别!别伤害他!”
杨筠筠一句话,夜弦便收回了手,她看了看厉偌清又看了看夜龙渊,片刻沉默,她开了口,“Eivor很想留在这里是吗?”
躲在杨筠筠怀里的夜龙渊眸光一亮急忙点头,夜弦深吸了一口气,药物已经起了作用,她重新活了过来。
“刚刚幼稚园给我打电话,Eivor,你被录取了。”
夜龙渊先是一愣,下一秒立马欢呼雀跃得蹦了起来,“好耶!好耶!渊渊有学上了!”
可蹦了还没两下,夜龙渊突然想到自己上午刚答应了母亲回俄罗斯,一下子又变成了空欢喜。
“算了,渊渊答应了妈咪要去俄罗斯,我们回圣彼得堡吧。”
药物暂时治好了夜弦的精神问题,几个小时前的脆弱悲伤也被药物压制,冷静下来的夜弦不再逃避。
“连城还在这里,我们暂时不能回去。既然你被录取,那就在这里上学吧,今天下午3点前报道。”
“真的吗?”夜龙渊睁着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嗯。”
“那你会不会又反悔?”
“我吃药了,不会反悔,去换衣服吧。”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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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万都没捂热就全都交完了,沉甸甸的一大包现金换来了三套校服,一个书包,一些课本。
虽说成功入学,但校方还是要求夜龙渊把头发扎起来,尽量像个男孩子。
回去的路上,夜龙渊牵着夜弦的手有些欲言又止,夜弦还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她得尽快救出连城才能带他们回俄罗斯避难。
“妈咪………”
夜龙渊摇了摇她的手,夜弦没反应依旧在思考。
“妈咪~”
“嗯?”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叫声,夜弦微微低头,眼神不再无措,全是坚定。
“妈咪,渊渊的亲生爸爸是谁呀?是连城吗?”
夜弦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儿子沉默不语。
“他们都说我长得像连城,连城是渊渊的爸爸,可是妈咪没和连城结婚,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龙渊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夜弦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连城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们只是长得相似。”
“那阿清呢?”
“阿清?”
“妈咪不觉得渊渊更像阿清吗?今天他抱着我说我才是他儿子,他还说出了妈咪的真名,他说你是他的妻子。”
和母亲对视,小龙渊看不出夜弦眼里的情绪,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真相。
“我现在不是夜弦,你也不是他的儿子,你叫Eivor·Kenberlin·Arthur,是Kenberlin女爵的儿子,也是肯柏林伯爵家族未来继承人。以后在学校,你就是这个身份,知道吗?”
夜龙渊愣愣得看着母亲,握紧的小手忍不住扣起了指甲。
“我知道,可是Eivor想要爸爸,Eivor想………”
“你有两个妈妈,有两个家族资产的继承资格,甚至还有英国贵族头衔,有没有父亲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是我一个人怀胎十月生下了你,也是我累死累活拼命赚钱养活了你,你非要离开我吗?”
夜龙渊慌了,急忙抱住夜弦的腿解释:“不是的,妈咪,Eivor没想离开妈咪,我没有………我想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不是想离开妈咪…………”
小龙渊慌得直掉眼泪,夜弦于心不忍弯腰抱起了他,“Eivor,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管你父亲是谁,你都是我最爱的宝贝。我会给你我能拥有的一切,我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的未来,龙渊,我爱你胜过这世间所有,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夺走你,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