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夜西风

两年前,她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便开始痴迷于烹饪,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希望自己可以在婚后善待自己的丈夫,无风无浪安度余生。

事实上,我在婚后并未下过几次厨。

面对丈夫时,我的冷漠和抵触向来毫不遮掩。不知他是天生愚笨感知能力低下,还是同我一样对这段由父母安置操办的婚姻心生不满,总之从未抱怨,也未询问过我原由。两个人更像是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必须维持婚姻实质的不熟房客。

转折发生在前不久,距离她离开刚满两年的那天。

因长期劳累和作息不定,我在办公时突然陷入昏厥。在尚未发觉的妊娠期先行迎来意外小产的消息,来不及讶异和悲伤,在医院陪伴我和接我出院的,是即将年满二十的弟弟和早已鬓发填霜的母亲。

和丈夫结束短暂又无生趣的婚姻生活后,我辞去了工作,以度假散心为由,只身去往她生前所在地。

机票只需三百五十元,由北向南,没有回航。

邕城的秋天不比西亳清凉,依然如同炎炎夏日,连夜风都显得沉闷。

好在,自我下飞机入住酒店的第二天,衬衫尚未来得及换作短袖,这里便连着下了数日雨。乌云蔽日大雨滂沱,气温骤降添上了丝凉意。

酒店的前厅接待生和客房保洁员误认我是旅行爱好者一员,为此也为我抱怨过“天公不作美”,我只得报以微笑感激他们的好心。并未告诉他们,我打定了主意要在邕城长居。

办理退房这天,是中元节。连绵的阴雨至今未停,好心的接待生见我推着箱子,便要帮我叫的士,我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

阿万是开车来的酒店,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尽管在雨幕下略显仓促。她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干练地帮我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你有打算去东岗那边看看吗?”阿万似乎发现了我不喜多余的寒暄,便直捷了当问我。

东岗是邕城绝大数人去世后安眠的地方,她去世后没有被下葬,只是暂时被寄存在那处。

见我点头,阿万不置可否地叹气:“但是寄存牌还在她家人手里,现在去没办法把骨灰取出祭拜。我先带你去房子那边。”

汽车缓慢发动的那一刻,我心底的阴晦和恶意便开始对着自己肆意发散——我没和阿万讲,中元节,宜祭祀,忌入宅。

房子在正改建的老街区旧楼,距离地铁站出口不远,位置在第四楼,楼下的街景可以一览无余。因为只是低层住宅,只有狭窄昏暗的楼道,所以租金很便宜。我爽快地签下协议,交清了半年的费用,只希望以房东名义自居的年轻夫妇不要搅扰我的独居。

一室一厅的公寓,虽然长期无人租用,但打扫清洁起来并不花费多大气力,更何况阿万帮我。

“房子翻修过,壁布、吊板、窗户都是新装的。不过大部分家具都有保留了,主要还是因为她爸不允许,所以那些人才作罢。”阿万在阳台抽出烟,隔着防护网,缓慢地朝雨幕中吞吐着白雾。“谢伯现在住在他爷爷那的老宅,很少会来这里。”

阿万走后,我反锁上门,强撑起的好精神瞬间分崩离析。我拉开窗,任由被冷雨洗涤过的空气灌入室内,头重脚轻地躺倒在沙发上陷入无止境的哀怮和满是胡思乱想的睡梦当中。

「不关窗睡觉,会感冒的。」

一片昏沉中,她似坐在我身边,于我半是清明半是迷离的睡梦间,静静凝视我的睡颜,带着无奈的声音教我不得不费力睁开睁开沉重的眼皮。我半阖着眼,正准备抗议便被被带着芒果般香甜的吻缠住了唇舌。

我沉醉于睡梦中的亲吻和欢爱,直到被冰凉的夜风冻醒,都没能将意识从梦境中剥离。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出手机,打开照明。我走去阳台,想借助冷风让自己快速清醒。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雨,夜幕下的街道空落冷清,只剩昏黄的街灯和街角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那身影的主人个头很高,似是也注意到夜半未睡在窗边吹风的我,便擡头迎着我的视线,弯起唇角。

可轻轻一眨眼,她便消失不见。心底被空荡荡的失落裹挟,我只好安慰自己,仅仅眼花,将街角垒起的杂物错看成人。

*

祝我今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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