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钟,闹铃准时响起,一夜未眠的许星野换上校服下床洗漱。
他站在盥洗池前,无意识盯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有那幺一瞬觉得他像一只躲在岩穴不见天日的吸血鬼。许星野为自己莫名的想法感到可笑和荒谬,他机械性地擡起胳膊将柠檬薄荷味的牙膏挤在牙刷上,刷牙,洗脸,把拧干的毛巾四四方方地晾在架子上,然后用纸巾认真拭净溅到水滴的镜子。
做完这一切,他擡脚往门口走,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停在了门前,脚在半空拐了个弯,他回到镜子前,重新审视自己今天的穿着。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拼色校服,尺寸偏大,版型拉胯,穿到谁身上看起来都差不多,许星野却仍然坚持以往每个早晨的做法,一丝不苟地抚平翘起的三角形衣领,检查身上是否存在线头和毛球。
许星野看到从校服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色纱布。
纱布应当每天换新,防止伤口不透气滋生新的细菌,可是这也没什幺所谓。他慢慢地想着,手指撩起袖子,冰凉的指尖按住包扎得不算好看的纱布下尚未结痂的伤口,不疼也不痒,什幺感觉都没有,仿佛他正在坏死。
但是当昨天宋颂为他上药时,女孩温热柔软的肌肤轻盈地贴住他,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宋颂肩膀上细细的吊带、裸露在外的锁骨与脖颈,他可耻地感觉到了口干,以及那切肤的、难以容忍的疼痛。
许星野眼里闪过异样的色彩,手指跟被烫到似的撤开,欲盖弥彰地拉下袖子,匆匆出去。
穿过走廊,他与正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的宋祈年打了个照面,已经步入社会的男人上身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没打领带,温莎领恰到好处地折着,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许星野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衣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放下手。真是晦气,他想。
但他仍然站在原地,注视着宋祈年将两盘一模一样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并排摆到餐桌上,摆盘很好看,深红色的肉酱也没有弄到盘子边缘。宋祈年的动作行云流水,即使是倒橙汁这样的举动换他来做也有一种别样的赏心悦目,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出入厨房的老手。
许星野想到自己前天煎糊的鸡蛋和烤焦的面包,他感到一种极其幼稚的愤怒与嫉妒,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学生式的“我讨厌的人考试分数比我高”,因为自己做不好,所以便开始疯狂嫉妒一切能够做的比他好的人。
桌边的宋祈年似乎从这长久的默然中感知到了他的恶意,遂擡起头,嘴角含着令许星野无比厌恶的,虚伪的温笑,礼貌地颔了颔首。
“早上好,弟弟。”他说。
这时,宋颂从卧室里慢悠悠地出来,她没有意识到客厅里古怪的氛围,打着哈欠在桌边坐下。
她有吃完早饭再换衣服的奇怪习惯,因此身上还是昨天那件吊带睡裙,黑色的肩带勒着肩膀,她懒散地趴在餐桌上,半长不短的黑发凌乱地铺在脑后,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她身上浅淡的香气隔着餐桌飘过来,如果换做平时,对面的人会判断出是牛乳的味道,但这次他没有。
因为许星野看到了她锁骨窝里那枚晃眼的红痕。
在这种事上,他眼尖的像是一台光学显微镜。许星野时常痛恨自己,为什幺他总是学不会无视那些不能看的、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就像一个口袋空空却路过玩具橱窗的小孩,因为在最任性的年纪见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于是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橱窗边驻足,只为一睹那件珍宝的容颜。
但是珍宝不可能一辈子为他停留,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比他富有的多的多的人花了重金慷慨买下。
失魂落魄,魂牵梦绕。
“姐姐,醒一醒。”许星野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简直被自己的平静吓了一跳,“不然早餐就要凉了,吃了会肚子疼。”
“唔……?”宋颂睁开惺忪的睡眼,放下手臂伸了个懒腰,于是许星野得以窥见她领口下更多的吻痕,“今天吃意大利面啊……”
她用勺子挑起一根裹满肉酱的面条塞进嘴巴,这才注意到许星野面前空空如也,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的早饭呢?”
“急什幺,这不来了吗。”
宋祈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他从厨房出来,将属于许星野的那份牛油果火腿蛋吐司放在他面前,然后熟稔地拉开宋颂身边的椅子坐下,将橙汁推到她面前,说:“喏,你要的鲜榨橙汁,今天我够贴心了吧。”
宋颂喝了一口,咂了下嘴,满意极了:“够了,请宋总之后按照这个标准继续卷。”
他们并肩坐在许星野对面,吃着相同的早餐,喝着相同的饮料,饮料下的杯垫是对应的卡通图案,甚至连握叉子的手都是左右对称的——因为宋颂是少见的左撇子。
和谐到令人刺眼。
许星野低下头,慢慢地咬了一口吐司,牛油果又油又腻的口感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他麻木地咽了下去,忽然感觉作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