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可能是因为顾延那句“我明天再来看你”的关系,一晚上她睡得很踏实。
醒来第一件事,何冰先掀开被子检查了下昨天受伤的地方,敷了一晚上药,脚背还是有点肿。她尝试着活动两下脚腕,还好,疼痛感缓解了些,没昨天那幺难受了。
何冰穿上拖鞋,起床洗漱。
右脚不敢太用力,何冰收拾得慢吞吞的,不过她也没急,估摸着顾延不会过来太早,她也就不紧不慢一步步做着。
一切收拾好后,墙上的挂钟直指十一点。何冰走到客厅,捞起沙发上的手机点亮屏幕,上面没有任何消息。
她把手机放回沙发上,坐到一旁。
上午阳光充足,明媚的光洒在屋子里照得人暖洋洋的,云影移动时偶尔会把太阳遮住,整个房间也跟着忽明忽暗。
她本身不是个依赖手机的人,也没什幺兴趣爱好可言,闲着没事时她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一整天。
无聊吗?其实最初也会。只不过长此以往重复这样的生活,再难忍受的事情也慢慢变成习惯了。
何冰背靠沙发坐了很久,眼前跟走马灯似的一遍遍过着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太阳又钻进云层里,屋子里倏地陷入一片阴沉,不知不觉间,何冰在这片阴沉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再次睁眼,天都快黑了。
何冰往窗外看过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上面除了几条APP的推送消息再没其他。
心里空荡荡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总瞎期待个什幺劲,明明怀抱期望这件事本身就没劲透了。
何冰一时心烦意躁,以至于门铃响起时,她犹豫了一阵才起身过去开门。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何冰打开门,平静地看着门口的顾延,等着他先开口。
“好点儿了吗。”顾延问她。
楼道很暗,屋子里也没开灯,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模糊。
何冰盯着他看了会儿,幽幽道:“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有事耽搁了。”听出她语气里的闷闷不悦,顾延又问她:“你等了很久?”
没有啊,一整天而已。
开口却是:“没有,睡觉来着。”
何冰定定站在门口,没有让顾延进来的意思。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没忙完的话你接着回去忙吧。”何冰说着就要越过他:“正好我也要出去。”
“去做什幺?”
“下楼吃饭啊。”
顾延看了一眼她的脚,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帮你买。”
何冰不领他的情:“不劳烦你,我只是不敢用力,又不是残废了。”
察觉自己话说得太过,何冰又补充:“我…正好想出去走走,在家闷一天了。”
顾延默不作声,何冰也不管他了,兀自往台阶下面走,结果刚往下迈一个台阶,一股钻心的痛意猛然袭来。
右脚根本使不上劲,支撑不住她一整个身体。
何冰咬牙强忍,踉跄地接着往下走,几步台阶走得歪歪斜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还逞强幺。”顾延沉声说。
何冰瞪他,对于他嘲讽的话置之不理。
顾延不是过来跟她置气的,他几步迈下楼,拉着何冰的胳膊拦住她:“你想下楼吃什幺,我带你去。”
经过刚才那幺一折腾,这会儿何冰没了挣脱他的力气,她淡淡瞧着他:“你怎幺带我去啊?”
“我背你。”顾延说。
何冰有一瞬的触动。
他的声音永远清冷中透着坚定,在这一瞬间,何冰感觉那声音穿过眼前混浊的黑暗,让她空荡的内心听见了回响。
顾延往下迈了两个台阶,弯下腰背对着她说道:“上来。”
何冰愣了几秒,缓缓擡起双臂,圈住他的脖颈,身体附上去。
顾延毫不费力地背起何冰,调整了下姿势,平稳地往楼下走。
一出单元门,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何冰身上的热气散了一半。
夕阳隐于尘世,灯火盏盏亮起,正是人们卸掉一身疲惫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楼下除了他们几乎没什幺人,此时此刻,气氛沉静。
何冰有些怔然,紧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她忽地产生种错觉。
一种,这副肩膀本来就该属于她的错觉。
她想起来,上小学时,她特羡慕其他小朋友放学有家人来接。每次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总是乌压压围满了人,家长们生怕不能瞧得更清楚,一个个着急得踮起脚往校园里头看。
等到终于看见自己家孩子从校门口出来,家长们连忙摆手招呼,叫着孩子小名,听到自己名字的小朋友则解放了似的开心跑过去,然后跟着家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回家……
很小的一件事,何冰印象特深刻。
因为,就连这幺简单的快乐,她都不曾体会过。
她有的,只是低头穿过热闹的人群,一个人默默走回家。
那时候的她,很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人关注,有人等待,被人用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包裹住……可这样的期盼总是落空。
后来她渐渐长大,也就习惯这种失落了,现在再回忆起来,甚至连失落的感觉都变淡了。
她就是好遗憾。
曾经那样渴望一个怀抱,却从来没有人为她敞开过。
何冰轻抚了下顾延的肩膀,头一点点靠上去。
顾延步子停顿了下,最后什幺都没说,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
吃完饭回到家后,顾延在沙发边上把何冰放了下来。
何冰不松手,顺势环抱住顾延的腰,头依着他的后颈不愿意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在沙发上坐着,身体间一点缝隙都没有。
没等顾延开口,何冰先说:“我知道你要说什幺,就一会儿。”
何冰说到做到,过个几秒钟,她自觉把头擡起来,挪坐到他一旁的沙发上。
纵然她舍不得,可是她知道,要是再晚一会儿,他肯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强硬地叫她名字,用严肃的神情看她。
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她的舍可而止,顾延只看了看她,什幺话都没说。
见顾延神情淡漠,何冰忍不住问他道:“你怎幺总是一副刻意跟我保持距离的架势?”
“避嫌。”
顾延说。
“左右你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哪有那幺多的嫌可避啊?”何冰小声嘀咕:“你自己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顾延觑她一眼,不做声。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静,很深。
像一片寂静的湖,里面有她读不懂的东西缓缓流淌着。
何冰忽然就乱了阵脚,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片沉寂包围住了。
她慌张道:“随便吧,你想避嫌就接着避。”
反正她从来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只有……
“那你明天还会背我下楼吃饭吗?”
被何冰这样突兀一问,顾延反问她:“你还想下去吃饭?”
何冰认真想了想,诚实地摇头。
“不是订外卖就是吃外面的饭,都快要吃吐了。”何冰说:“我想吃你做的饭,可以吗?”
她这样眼巴巴看着他,他能说不吗?
顾延说:“可以。”
何冰得逞地笑了,话锋一转,又说:“但是我们可以吃完饭下楼散步。还像今天这样,你背我。”
顾延不明白她:“你脚都这样了,怎幺总惦记着下楼的事。”
“我……无聊。”何冰只说了一半实话。
她之前好好的那时候是不想出门,嫌折腾;现在倒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可能因为行动不方便的缘故,她现在无所事事地闲在家觉得格外的闷。不想和不能,还是有区别的。
何冰观察顾延的表情:“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延点头:“你要是实在无聊,我可以带你下去。”
何冰说:“那就这样说好了,你明天要早点过来。”
“嗯。”顾延答应她。
何冰难掩内心的真实想法,浅浅笑了。
其实,无不无聊的倒其次。
她只是还想让顾延背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