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中,一个穿着华丽丝质睡裙的少女忽然坐起来猛烈地咳了几声,但还未等她咳完,又因为体力不支而轰地一声摔到了枕头上。
魏染感觉自己眼冒金星,喉咙干涩,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
她闭着眼睛在床上调整呼吸许久,但仍旧浑身酸痛,软绵无力,连手指的知觉都感受不到。
搞什幺啊,这身体也刚刚被车撞过吗?魏染崩溃地想,怪不得这具身体的灵魂会被回收,就这健康状况,不死也得脱层皮。
魏染还在身残志坚地积蓄力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即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从外边进来一个女仆装小女孩:“小姐,小姐!……呜呜呜……”
小女孩忽然哭起来,让魏染心里一个咯噔。
这人该不会是以为她死了,给她哭丧来了吧?
好在小女孩抹了把眼泪,很快说明来意。
“她”没事,但是伯爵死了。
伯爵正是她现在这具身体,希芙·路伊维斯小姐的父亲。
既然继承了希芙的身体,也应该替希芙尽孝。于是魏染硬撑着口气,艰难从床上半爬起来,说:“扶我去见父亲。”
小女仆显然经常做这种事,她熟练地将魏染从床上背起,朝伯爵的房间走去。
这座别墅有些奇怪。走廊上的壁灯和墙纸设计繁复,极尽奢华,但是落满了灰尘,似乎已许久没有打扫过,充满了衰败的奢靡感。
如同一路上所见到的颓唐和冷清,伯爵的房间也几乎没有任何色彩,充斥着冰冷的死气,如同华丽的大床上躺着的那具惨白而苍老的遗体。
零散两个女仆站在房间中忙碌,见到魏染来了,沉默着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又默默地做起之前的活儿。
灰暗的房间里由沉默弥漫出诡异的哀戚。
魏染注视着伯爵的神色哀怒莫辨,扶着她站立的小女仆踮起脚,小声安慰她道,“小姐,节哀。”
魏染没有说话。
来的一路上,小女仆为了安慰她说了不少话,魏染借由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身希芙·路伊维斯,原本是路伊维斯侯爵家族的千金,母亲早逝,父亲是当代路伊维斯家主。因父亲直言不讳得罪皇帝,由侯爵降成伯爵,从皇城发配到遥远贫瘠的边疆。
树倒猢狲散,旧日家仆和骑士纷纷离去,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女仆和骑士,护卫主人远赴新领地。
然而路途颠簸,水土不服和家境动荡等诸多因素叠加,父女二人皆不幸罹患重病,希芙的离世,甚至比年事已高的父亲还要更早些。
房间中几名把魏染当主心骨的女仆还不知道,她们所忠心侍奉的主人,不论是希芙还是伯爵,都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他,没留下什幺遗言吗?”
“大人是在睡梦中离世的。”女仆小心翼翼地回答。
魏染沉默着,女仆们以为她哀痛过度,不敢打扰她。
这个房间里充斥的哀恸又绝望的气氛,再一次将死亡的本质展现在她的面前。
干涸的烛台被浓厚的灰尘淹没,好像将这个家族的未来也一同埋葬。随着伯爵的死去,一切渺茫的希望,回归故土的渴望,也都湮灭在了死亡之中。
她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个衰败颓唐的庄园中看见女仆眼中的灰色的绝望和小心翼翼的希冀之后,残留在她躯体里的遗愿和不甘,忽然开始翻滚着影响着她的思考。
希芙对造就这一切的皇帝的恨意,在此刻令她感同身受。
没有什幺好犹豫的,魏染想。
她本就为了推翻暴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