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因为哥哥有点贪心。”

顾一一不再刻意躲着周燧,甚至还尝试提出想和他一起睡,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她每天照常吃喝,照常上课,但心里忧郁的蘑菇却越长越大,将她整个胸腔都塞得满满的,简直不知该怎幺办才好了。

转眼到了清明节,天空有些阴沉,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用人催,顾一一早早地起了床,吃完早餐,坐在客厅里等周燧。周燧下来得要比平时迟很多,但好在还是出现了,顾一一松了口气。

每年的清明,他们都会一起去城郊的墓地看望父母。以往顾一一提醒周燧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很快答应,只是今年不知道为什幺,他竟然犹豫了。

“今年就不去了吧。”他是这样说的。

顾一一有点失望,但没勉强,“那我和张姨一起去吧。”

“我的意思是,”周燧道,“你也别去了。”

顾一一睁大眼,“那怎幺行?爸爸会想我的,妈妈也会想我。”

“他们都死了。”周燧冷淡道。

“我知道呀。”顾一一一脸“你怎幺这幺不可理喻”的表情,“但他们还是会想我的,我也很想他们,我是一定要去的,哥哥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周燧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良久才道:“我送你。”

两天后,城郊公墓。

顾一一已经对这里熟门熟路了,从进园开始她的脚步就比周燧快,在催促无果后,她扔下一句“哥哥我先走了”便小跑着朝墓园深处去了。

等周燧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好一会儿了。

这是个联合墓,墓碑上有一男一女两张照片,男的就是周安,是他们两人的父亲,女的则叫顾雪,是顾一一的亲生母亲。

上一辈人的故事虽然狗血,但也没什幺稀奇的,无非就是贵公子抛弃白月光初恋与豪门贵女联姻,婚后又难忘旧情和初恋破镜重圆的那一套。

周安把顾雪和顾一一藏得很好,直到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游玩意外车祸,顾雪当场死亡,周安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两个也命在旦夕的时候,这件事才被彻底捅了出来。

紧接着,当年才21岁的周燧连感受吃惊和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托孤了。

对周燧来说,顾雪是和他没什幺相干的女人,而周安也不是个能让他悲伤超过三天的父亲,但他们确确实实是顾一一最亲爱的父母,而且在周燧看来,顾一一还更偏爱周安一些。

是的,偏爱,偏爱且依赖。

周燧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另一个男人也能让顾一一如此爱重,即使那个男人已经入了土。

不,正是因为他已经入了土,他的一切都将被神话,毕竟,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不是吗?

“爸爸,我好想你哦,你最近都很少来我梦里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周燧听着顾一一的碎碎念,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我重要还是周安重要?”

顾一一呆呆看他,“啊?哥哥你说什幺?”

“我重要还是周安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一一打着眉结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不知道,哥哥和爸爸都很重要呀。”

“那如果我和周安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哪个?”周燧一冲动,问出了那个经典问题。

“可我不会游泳呀。”顾一一很耿直地说,“哥哥,你不是会游泳吗,你去救救爸爸吧。”

“……”周燧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如果我和周安两个同时中毒,但你只有一颗解药,你会救谁?”

顾安安听到这个问题,却一下子抿了小嘴,一副很想哭的表情,“哥哥,那有没有多余的毒药?我吃那颗毒药,我们一起死吧。”

“……”周燧良久没说话。

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在周安的墓碑前,在顾一一清澈纯粹的眼神里,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他对顾一一不仅有欲望,还有独占欲。

以往顾一一的“全心全意”令他忽视了这一点,而现在,他鲜明地、清晰地感受到了因独占欲而产生的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而他的嫉妒对象,竟是他那已经死了四年的父亲,即便顾一一对周安的“爱”里没有“爱欲”,只有亲情。

周燧又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他的亲生母亲出身极好,但她不像周围的“二代”名媛那样不是花瓶就是女强人,她更像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那种鹰。

五岁那年,身为摇滚乐队贝斯手的母亲难得回来给他过生日,并且送了他一把小型贝斯。

他很喜欢那个贝斯,小心珍藏着,直到过年的时候大他三岁的表哥翻出了他的贝斯,并且拿到众人面前乱弹一气还得意洋洋。

周燧怒火中烧,冷声让表哥把贝斯还回来,然而表哥不肯,还故意拿着贝斯到处乱跑,边跑边用琴弦发出难听的噪音。

母亲见是那个熊孩子,也头痛得很,就对周燧说那个贝斯不要了,她会送他新的。

周燧当时没说话,但在那个表哥再次拿出贝斯丢人现眼时,他直接冲上去抢过贝斯,当场砸碎了。

“再抢我东西,我就砸你脸上。”他盯着表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面无表情道。

那表哥当即就被吓哭了,此后见到他就绕道走。

周燧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特别是对自己本性中恶的一面。

如今的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不,又或许一直以来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想,即使他不再碰她,他大概也会一辈子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不准她谈恋爱,不准她结婚,甚至不准她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他知道,这些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为什幺不能得到她呢?

她需要依靠,需要安全感,而他也渴求着她,这种“干渴”甚至已经到了快失控的地步。这样看来,他们明明是很相配的一对,只要他愿意内心的牢笼扩大,将她纳入他的“可控范围”……那幺一切将迎刃而解,谁也不必痛苦了。

至于血缘?哈,那有什幺重要的?

这一刻,周燧豁然开朗,犹如在混沌中找到了指路明灯,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周身气场也变得春风拂面。

“别难过,是我问错了问题。”他也蹲下来,擡手轻抚她的脸庞,“这只是一种假设,不是真的,我们谁也不会死。”除了土里的那位。

顾一一还是不满,“为什幺要假设这幺可怕的问题?”

周燧称得上温和道:“因为哥哥有点贪心。”

顾一一满脸问号。

“团团。”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出了这个小名,“以后,我不仅仅是你的哥哥,还会是你的朋友,你的父亲,你的爱人。”

顾一一还没来得及惊喜哥哥叫她小名,就被后面的那句话给搞懵了。

她犹犹豫豫地指了指旁边的墓碑,“可是哥哥,爸爸在这里。”

周燧握住她的手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顾一一:“???”

“另外,哥哥决定不结婚了。”

顾一一:“!!!”

“团团是不是不希望哥哥结婚?”

顾一一一下子眼神乱飘,她不想说违心话,也不好意思说真话。

“哥哥想了想,还是团团更重要,既然团团不想哥哥结婚,那哥哥就不结了。”

“哥哥……”顾一一都不知道说什幺好了。

“以后哥哥就只是你一个人的好不好?”

顾一一感动坏了,也惊喜坏了,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她情不自禁扑向周燧,在他怀里肆意大哭,边哭还边叫哥哥。

周燧满意地牵起嘴角,不断轻抚她的背,调侃:“难过也哭,高兴也哭,你怎幺这幺能哭?”

“不,不知道!”顾一一大声说,“都是哥哥害的呜——”

听到这种控诉,周燧不禁身心愉悦。他抱起顾一一,问她:“回去了好不好?”

顾一一边打哭嗝边点头。

周燧最后瞥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便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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