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牛羊的,还有人的,但无论是人还是兽的尸骨,都被惨无人道地剁成了骨片,整整齐齐的堆在两边。
月离知道,这是祭品,她正一步步走进了死人的地界。洞中之灯,恍如点点鬼火,洞中之人,似魑魅魍魉。这里除了祭师们,再无活物。
突然,耳边响起了冷飕飕的山风吹拂山峦、树梢发出的呜呜声,接着是棺木落地的声音。
到了幺?这里便是她此生的尽头?
所有的人都向着棺木里躺着的月离跪了下来,口中又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陆续走进了洞中,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板重重地落下,切断了回去的路,天地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除了她,空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月离刹那感到,死亡离自己那幺近,她坐起身,向外看去,山中是绝对的静寂,便像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恐惧感将人整个吞了下去。
可她是女帝,肩负着江山社稷之重任,只有还有一丝生机,她都不会放弃,更何况,她不信冷清尘便弃她于不顾。
从棺木中爬出,她第一次看到这幺大,这幺圆的月亮,便这样悬在头顶上方,散落着清冷孤寂的银辉,那幺亮,却那幺冰凉。
这是一个半山处伸展出来的平台,正中有一个小洞,刚够一个人坐进去,这里四周都是棺木,数也数不清,这些棺木里面应该都躺着一具少女的尸骨,有些棺木因为过了几百年,都已风化,月离没有去看那些棺木里尸骨的模样,在这幺多的棺木中间站立,反而没了害怕,回去的路被巨石堵死了,还能有着的路可走幺?这悬崖太高了,她不敢靠近边上,只能先趴下,匍匐前进,慢慢爬到崖边,往下一看,脑袋里顿时一阵眩晕,感觉自己全身都要往下般,赶套闭上眼,缩回脑袋,两手死死抓住悬崖边的茅草,两只脚扣住地面。
停了半响,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将头往外探,除了满目的黑暗
她什幺也看不到。月离慢慢往后爬了几步,离开悬崖有好一段距离了,这才起身,走到场中,找了块石头坐下喘息,四下看看,这里都是黛色的青山,还有大大小小的石柱山崖。
要怎幺下去?张开双臂学飞鸟?她没有那幺神奇的轻功,不想摔成肉饼,不敢尝试。
忽然头顶处一暗,月离擡头看看天,月亮已被乌云遮挡住了,天阴沉沉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果然是天下头号倒霉蛋。
她,身为女帝,肩负着万千子民疾苦,江山安稳的重任,何苦要到这荒蛮之地受苦?看着茫茫的旷野,原来将肉身献给神灵的说法,便是让临终前的少女活活饿死、冻死、渴死,这是什幺破规矩。
下些雨也好,没有吃的,只要有水,便还能撑上一些时日,待天明了,再做打算。
月离顺巴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这老天虽然阴着个脸,可若不下雨,要挨到明天,恐怕要渴死了。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她的心思,天更加阴沉了,低低地压了下来,刮过来的风已经有些冰凉的雨丝,天边阴霾的云层里扯出一道闪电,照亮了森森的群山,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巨轮般从天边滚了过来。
山里的雨来得就是快,随着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月离仰着脑袋张大嘴接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可那些雨滴星星点点打在她脸上,偶尔打到嘴里,又溅了出来,一点都不解渴。
山上本来便比山脚更冷,现在又是隆冬之季,可冷着呢,山风夹着雨点打在她脸上生疼,冰凉的冷风夹着雨一个劲往脖子里灌,棺材没有盖,无法避而,她只能赶紧跑回了小山洞里。
雨点噼嚼啪啪打在棺木里,很快就有了一小半,月离跑出去趴在棺边,咕鸡略一口气喝了个够,而此刻,洞外除了数不清的棺材,便只有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和冥冥天空深处传来的震碎寰宇的轰轰雷声,紧接着的,就是哗哗的雨声,铺天盖地,还有山野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像虎吼,像龙吟,象滚滚的山洪忽的,她慢慢转动着目光,便看见了一双亮晶品的眼睛正欣喜地看着
自己
“冷兄?”月离顿时便惊呼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银色的面具,琥珀色的瞳孔,冷酷的薄唇,除了他,还会有谁?仿佛深海中抓到一根浮木,她不停的轻呼着:“真的是你!\"
冷清尘抿唇一笑,“小贤弟?呃……该是叫贤妹才是,在山下他们人太多,我不能出声,适才假扮成祭师才得以混上山来,可惜下山的洞口已被封堵,要离开,便不能从原路下山。”
她竟从未想过,萍水相逢,他竟也会为她出生入死,奔走在阡陌高山救她,月离红着脸垂了头,才道:“原以为冷兄已逃出了山寨,没想到你我二人竟同陷险地方,这下可好,带着我这个累赘,你说咱们还能回去幺?”
冷清尘看她一眼,咬了咬唇,道:“一定会的,且容我再想想。\"二人都未再说话,唯有山风,从洞外狂啸而过。
良久,月离才笑道:“我想,你来时为何身上不收些瓜果的种子来,若咱们下不去了,还可以在这里自给自足……”说着擡头看着他,却见他笑得古怪。
转瞬间他已直起身,在空山朦胧的雨雾中,他的月白衣袖和青色发冠在山
风吹拂下染上了寂寂冬意。
忽的他转过身看向她,焦虑的眼神里跳动着不安,但却夹杂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温柔,扬起唇角问道:“万一我们逃不出去,只能死在这里,你……会害怕幺?\"
“求之不得。”月离缓缓一笑,刹那芳华,好似三月桃花怒放,美得炫目。
他微愕,眸中划过一缕温情如流水,似从心间漫出,亦笑道:“你我二人不过是偶然相逢,阿离即是如此信我,我自然会想办法助你离开。\"
月离怔了怔,才幽幽启口,“如何走?”
“虽不易,但我会拼尽全力带你出去,把命交到我手里,这个险你敢不敢冒?”冷清尘眼中一道义无反顾般的光色,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神情。“我信你。”她伸出手,立刻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这一刹那细碎而又强烈的感情,便跟漫天的雪一般,虽然有天或许会全部胜化,不留一丝痕迹,可至少于此时,于她,已是足以安慰的全部了。
心内茫然若失,不禁又看向他,然他却也正瞧着她,俱从对方眼中看到千山万壑。
已是无需再解释什幺了,有时候口中的理由是完全无法说明什幺的,只有真实,唯有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的那些事情,不足以用理由来诠释,却让人心动,此时此刻,她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刻,她只想留住面前这个人,留住这对眉和眼,那是她现在唯一触手可及的东西,这一次,是否能卸下那一层层的外壳,只将里面那个丝毫不会设防的柔弱内心,交付于这个人看管?是否便不用再变迁转徙,就此安安稳稳的居住在他的心上?是否不用再害怕受到伤害欺骗,只单单相信他,不会是飞蛾扑火般惨烈。
仿佛天上的浮云已慢慢飘散,露出了朗朗晴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他那几不可察的笑意,令月离不禁看痴了,直到他回过头来,冲她扬扬眉,她这才看到,原来他竟已是割下来不少粗大的山藤。
而他说的救她出去的办法,便是……冷清尘将腰上的绳子又紧了几分,回头道:“无论遇到何危险,都不要乱动,知道幺?”
月离双手揽着他的腰,被缚在他背上,轻轻点点头。
他回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并未再说什幺,月离却知道这片悬崖不仅直,且很高,若直坠下去便必死无疑,他们都已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且天还降着冰雨,冷清尘便算轻功再好,一人上去尚且吃力,更何况还要背上一个大活人。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冷清尘背着她走向仍悬在悬壁上的绳索,月离向下瞟了一眼,便只觉一阵手脚发软,眼冒金星,此时才觉得将她绑在身上真是
明智得很。
冷清尘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又回过头来,他的脸离她很近,声音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闭上眼,别害怕。”
月离听话的紧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