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untain 山脉

时勋站在金丝雀码头的penthouse玻璃阳台上俯瞰着伦敦夜景,被子里的球形冰块已经把威士忌浓烈的酒精味冲淡了。他手指被杯壁面传来的寒气浸润的冰凉发麻,他喝了口淡而无味的酒仰头吹着伦敦夜雨刺骨的风。一直以来都享受极致孤独,可现在第一次感到心空没着落。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早的决定好结束了,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她去了IC,季在煊也追随了她的脚步去了IC。他知道她住在哪里,门牌号都摸清楚了,可是不敢靠近了,怕她躲得更远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明明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没走远,可没有理由机遇见到她的痛苦比见到得不到还要折磨百倍。

时聿从浴室出来后看到时勋站在阳台上吹风,他走近他身旁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下周三的航班回国,明晚有个华人圈的社交活动。在皇家剧院,五点,别迟到了。”

时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时聿瞥到他手中的酒杯突然想到什幺似的盘问他:“你那个酒吧的装修,进展如何?”

时勋眨了眨眼回过了神:“硬装结束了,在软装,可能还要散味散个一段时间。预计十二月开业吧?”

“你去看过现场了吗?”

“看过了,挺好的,是我想要的风格。”

“我这个学弟Johnny做事还是很雷厉风行的,他在经营酒吧这事还是有些套路的,你和他合作肯定不会亏钱。”

“嗯,他确实人不错,很实在。我就一个要求,概念设计风格得听我的,他完全没插手。我们说好了,经营模式都听他的。经营许可证都是他跑的,不然我们周日请他吃个饭吧?”

“行啊,没问题。你俩就当是开着玩玩吧,开心就好。”

“你可别小看我,万一我把出国的钱都给挣回来了呢?”

“哈哈哈哈~我可没小看你,毕竟我们有会做生意的基因在骨子里。对了,明晚要穿正装,不能打领带,要领结。剧目是《蝴蝶夫人》,卡司很强。”

时聿停顿片刻后,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苏先生和Sydney也会出席。”时勋一愣,时聿捏了捏他的肩转头回了房间。三个月没见了,不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样期待着再次能见到彼此。

石七乔住了一周的酒店还没敲定下房子的事情,她想找个舍友一起合租,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要幺就是见面交流后发现两人生活习惯有天壤之别,要幺就是对平时的共同支出有歧义。她实在没辙了,在微博和小红书上发了寻找室友的消息。

这天下了课后她收到了一个女孩发来的微博私信:【你好,请问你找到室友了吗?】

石七乔点开她的主页一看居然也是UAL的学生,比她大一届的学姐。她赶紧回复:【还没有,请问你是有意向和我合租吗?】

【是的,我的房子才退租看到你的微博所以想找你问问,我加你微信,我看你也是UAL的学生,我刚下课,咱们约个地方见一面吧?】

石七乔和她约在看好的房子里见面,女生找到她的身影后笑着和她打招呼:“hello,石七乔吗?”

石七乔擡眼看着她的两个酒窝伸手和她握手:“学姐好,我是石七乔。”

她快速看了一圈房子后走到客厅和石七乔商讨合租细节:“我叫钟析然,是这样的,我后天就要搬出来了,比较着急。所以如果我们要合租的话,最好今天就签约,我明天开始搬东西,你把你的想法跟我说一下。”

“我没什幺特殊要求。就是水电什幺的大家一起平摊,如果是公用家居损坏需要更换,我们平摊费用,各自房间内的东西自己管好。如果带朋友回来的话,需要提前告知下对方。我不接受情侣合租的,只能接受女生。”

“好的,我没有男朋友,这你放心好了。我们俩在一个大学,所以作息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我想应该没有大问题。”

“我是准备签一年的,寒暑假暂时不知道会不会回国,但是就算回国我也不退租的。这点,你同意吗?”

“可以的,我假期一直不退租的。之前老是遇到退租的舍友,还挺麻烦的。”

“那好,那我们就去找中介签约吧,后面有问题的话我们磨合。”

石七乔终于把租房问题搞定了,她搬进新家后正在赶作业接到了组长陈玥的电话:“组长?有事儿吗?”

“石七乔,明晚院长受邀去出席活动,要去现场帮忙拍照当素材。本来轮不到你的,陶晶病了,你明晚三点到皇家剧院找我们集合。”

“好的,我记着了。要带什幺去吗?”

“这你还要问我?你上课在梦游吗?我是你组长不是你保姆,还得每天帮你记好你该干什幺?”陈玥没好声好气的把电话给掐了。

周六下午石七乔都忙的天旋地转,跟着陈玥在后台学习记笔记,还要拍照整理作业素材。陈玥站在教授身旁和他谈笑风生,一点都不像是学生,跟被邀请来参观后台的嘉宾一样,各种指挥石七乔拍照记录。

演员们准备去走台彩排了,石七乔这才有空闲喘口气。陈玥奉承巴结好教授后转头看到坐在一旁发呆的石七乔,气不打一出来:“石七乔,素材都齐全了?”

石七乔的大脑快速运转了几个小时已经累的有些缺氧头晕了,她嗯了一声。陈玥看她态度这幺敷衍了事厉声说道:“那你去买六杯咖啡,配料要求我发到你微信里。”她白了石七乔一眼扭头就出了后台化妆间。

石七乔缓了五分钟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出口处踱步,她买完咖啡后回到剧院门口,结果被保安拦住赶到一旁。

简直莫名其妙,为什幺要赶走她?正在她和保安发生激烈的争执时,眼前停了数量豪车,陆续有身着正装华服的人下车往剧院内走。石七乔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下凝固住了,是季在煊。

他穿着黑色西装打着白色的领结,梳着利落帅气的大背头像是电影颁奖典礼上会被送上头条的新晋男神小生。他转过身看向后方的车辆,像是在等人。恍然间,石七乔的脑子一下受到了冲击,是白千絮。

她赶紧扭过身逃离现场,她躲到拐角处拍着不安的胸膛。虽然她知道大家都在伦敦,可是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面对他们。缓了几分钟后,她又忍不住好奇心把头探出墙壁外偷偷看向剧院门口。

时勋坐在车内看向窗外,他看到白千絮的那一刻心跳止不住漏拍,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深刻意识到她比记忆里还要惊艳。白千絮穿着ralph   russo的绝美挂脖闪钻流苏礼服,披星戴月般耀眼,露出纤细的胳膊和小腿,她走路时全身的银丝流苏都会被带动飞舞。季在煊和她相视而笑,她伸出胳膊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紧紧相拥,他侧过脸爱怜的摸着她的后脑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白千絮松开怀抱疑惑的歪了歪头:“谁啊?”

时勋隔着车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思绪飘渺想到《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那段描述:【她的脸庞哀怨可人,却又靓丽照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鲜艳热情的嘴,但是在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特殊的激情,使一切爱慕过的男人都难以忘怀。】

白千絮就和她一样做作地很讨喜,根本没法让人恨她。明明知道她倨傲疏离,但不自觉想奉上一切给她。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那幺一个如梦似幻的女神,她高不可攀,是奢靡肤浅的上流社会里唯一高傲安然的存在。

季在煊低了低下巴,眼角眉梢挂着笑意上下打量着她,他和刚打开车门的时勋异口同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Daisy   Buchanan.”

白千絮听到他的声音时脊椎一僵,她猛的转过头和他那双幽深静谧的漆黑瞳仁撞上视线。他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梳成了四六分背头,打着黑色领结无比矜贵。白千絮一直最喜欢他穿黑色,尤其爱他穿正装的样子,把他身上独有的贵族感能发挥到极致。

被安上封锁条的咬人书一下被抽掉封条疯狂啃咬着她的心,疼的她心脏抽搐着乱窜,却找不到一个能藏匿躲避的落脚点。三个月没见了,你还是跟每一次出现时一样,自带吸引磁场。不断地引人靠近,迷惑着让我再次复吸你身上致命的毒药。

苏辞也在前方回头找白千絮:“Sydney?”她被苏辞也的呼唤敲醒了,落下眼神转身追上苏辞也挽住他的胳膊进了剧场。时勋看着她摇曳风情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眼神里的光芒,她好像没那幺排斥自己了。又好像,她看自己的眼神有光了,绽放的时间很短暂,但他确实看到了。

石七乔看着那七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陆续进入剧院中,心里猜测今晚又是一场名流社交聚会。怪不得这场演出的卡司这幺隆重,并且在开演前要清场掉所有不相干人员。她这会儿才感觉到捧着咖啡太久手腕发酸,她赶紧打电话给陈玥来接自己进剧院后台。

剧院内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人会不自觉被代入到19世纪的极致奢华年代,不由自主挺起腰背举止都自然而然变得优雅轻缓。每一个角落都是被精心雕琢过的,象征着贵族风格的暗红丝绒幕帘垂落在剧院吊顶上,所有墙壁上的走线都是金刻浮雕。

所有人落座后,灯光逐渐暗下。石七乔从侧门处悄悄探去眼神张望,在暗夜中都能清晰看到发射着银河星光的白千絮,她的礼服在昏暗光线下更加抢眼了。她坐在二楼包间的阳台神情专注的凝视着舞台等开场,身旁坐着高大儒雅的苏辞也。

李绮月穿着一身烟灰色鸵羽轻盈抹胸礼服,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处和身旁的母亲耳语着,隔那幺远石七乔都能看到李绮月母亲戴着闪烁璀璨的红宝石项链,沈逢颐穿着修身全黑单长袖礼服,露着一只修长的胳膊梳着贴头皮的黑长直像个蛇蝎美人混血超模,她和穿着白西装的麋鹿站在她们身后交谈着。

隔壁包间就是时聿和时勋这一对冰山兄弟,季在煊和他的父亲面对着他们俩不知道在说些什幺。卢卡斯穿着一身暗红色丝绒西装浅浅对自己的父亲笑着,时勋摸着自己的衣领面无表情的垂着睫毛聆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就像是居高临下的君主,贵气凌人。

石七乔总是心里再憎恨他们,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优越,无论是样貌还是地位,都处在让人望尘莫及的食物链顶端。他们只要聚集在一起,就是现实版上流社会图鉴,他们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高傲着头颅俯瞰众生玩着角逐游戏的神者。

《蝴蝶夫人》是普契尼三大歌剧之一,也是白千絮最喜欢的一部作品。故事剧情虽然俗套,无非就是美丽的傻女人遇到了不值得的渣男。普契尼真的很喜欢折磨他笔下的女主角,但又同时赋予她们不可忽视的万丈光芒。

虽然这部剧的剧情对东方女人带有刻板的物化,但配合精美的舞台设计和灯光,结合舞美和演员的歌声,很难不让观众为之动容。白千絮多次被饰演女主角的Maria唱哭了,她真的像一直美到极致又让人心碎的蝴蝶。白千絮抹着鼻尖的眼泪与她一起沉浸在蝴蝶夫人的感情世界里。

谢幕时,掌声持续了许久,所有观众都起身为演员喝彩:“Bravo!wuho!”演出结束后,白千絮她们三被带到后台与演员交谈合影。石七乔看到她们的身影后赶紧躲起来不想被她们发现,她能听到白千絮落落大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女主角演员有说有笑。过了半个小时后,她的声音才彻底消失。石七乔深吸一口气,探出了脑袋确认她们离开后才敢收拾东西匆匆离开剧院。

after   party,时勋看着白千絮喝着香槟笑眼盈盈陪着苏辞也social,心里突然一阵焦虑,他心理建设了一晚上都没有勇气上前和她说一句话。他手指不自觉有节奏缓慢点着桌面,该不该去找她说话呢?该说什幺好呢?暑假过的好吗?收到花了吗?收到礼物了吗?在IC上课还顺利吗?她会不给回应吗?

他不自觉紧锁眉头内心纠结万分,季在煊敬完酒后坐到时勋身旁长叹一口气松下所有神经肌肉:“我感觉我上头了,我爸喝酒太猛了。”

时勋还没纠结出结果,他机械般回应他:“那你歇会,出去抽根烟?”季在煊确实很想抽烟,但是白千絮不喜欢烟味,他瞄了一眼她拉着时勋和麋鹿去了吸烟室。

沈逢颐的爸爸喝高了情绪很高昂,他拍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肩笑道:“老徐啊!你儿子今天也没来,我还想着让孩子们认识认识。我们过几天都要回国了,你儿子不是比他们大一些吗?还想拜托他多多关照她们几个小妹妹,你是不知道我多舍不得我女儿。”

沈逢颐看他情绪过激了,立马阻止他继续泛滥他过分的父爱:“爸!来来来,我给你倒茶醒醒酒。”

沈鸿骞不依着她继续拉着人叮嘱:“下次让你儿子抽空和孩子们见一面。”

徐宏连连答应:“好好好,我来跟他说。他是大哥哥,肯定要好好照顾孩子们。他啊,一天到晚跑酒吧装修,我来伦敦都见不到他人。”

沈逢颐一听酒吧有些感兴趣:“酒吧?”

“是啊,他和世聿合伙弄了个不知道什幺的酒吧,我也不清楚。哎呀,他就是喜欢这种东西,随他去,我也不过问。”

“在伦敦吗?”

“是啊~等开业了我让他带你们都去玩玩。”

“好啊,我们一定会去捧场的。”

白千絮到处找麋鹿,想让她帮忙拍张三人合照。她从洗手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人,晃晃悠悠走到吸烟室门口都没看到麋鹿,她自言自语:“人呢?”

突然吸烟室门被打开,猛的撞到她胳膊,她被吓的一个激灵回身和时勋撞个满怀,他下意识伸手护住她的胳膊不让回弹的门打到白千絮。

他摸到她冰凉细腻的皮肤时,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像是被针灸到感官穴位一样瞬间被激活,心跳止不住加速。白千絮慌忙抽回胳膊垂下睫毛,她的心跳频率也被他打乱了,摸着胳膊肘关节不自然的问道:“麋鹿呢?”

时勋闻着她身上散发着的豆蔻香心尖一阵颤栗,他一下控制不住汹涌的情绪伸手拉住她把她拽到吸烟室和内场的狭小走廊间。

他用身子把她所有能逃走的路线挡住,禁锢她在怀里低着下巴深深的凝视着她,五官到发丝每一帧细节他都不放过。

白千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她背紧紧靠着墙壁大气不敢喘一下。她的视线只敢擡到他的领结间,不敢再上移,她怕对视一眼就会再次沉沦堕落。

廊间昏暗光线下只有头顶一盏壁灯弱着黄昏色灯光从他们的头顶上倾泻而下,时勋宽大的肩膀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白千絮被他的身影笼罩着,明明他什幺话都没说却莫名感觉到压迫感在缓缓逼近,鼻下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他看着怀里的她,神情倔强,眼眸里的闪烁不定就和她耳下晃动的耳环一样带着一丝惶恐不安,他浅浅嗅了一口那个让一直在记忆里折磨着他的豆蔻香,微微动了动嘴唇喃喃细语:“伦敦挺冷的,气候也挺奇怪的。今晚剧目挺精彩的,酒挺难以下咽的,我挺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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