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篇（一）

师傅走的时候交代过我，一定要照顾好师妹，因为师妹非常容易心软，又多情，最是会受妖邪蛊惑心性，最后不能得道位列仙班。

师妹天赋极高，又有仙缘，只需潜心修道，在俗世间悟出大道与大爱，便可得道成仙，师妹与我不同，我生来愚笨，悟性过低，本来不该被师傅收下，但念在我被父母抛弃在雪山上，师傅不想看着我冻死，便带走我，一来二去，师傅也就收留我了。

然后我便成了师妹的跟班。

师傅好像是什幺修士，专门降妖除魔的，后来杀的妖多了，道法高深后便有了成仙的资质，不过要四处寻找仙缘，便没有余力来带领着我和师妹，于是叫我和师妹呆在白弥山，护这一方风水平和，若有道友来请出山，便也能离了去。

“阿修，你师妹虽看着无情，却最是多情，你要看着她，别让她因为一念不该有的善意而酿下大祸，最后害了她自己。”

“师傅，师妹她一年到头话都不跟我说几句，成天板着一张脸，哪里像是多情的样子？”

“凡事不能只看表象，阿修，记住为师的话，看好你师妹。”

说完这句话后，师傅便拂尘而去。

我师妹叫林寂，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安静，不喜欢说话，冷冰冰的，但是她降妖除魔的本事却是修士中能排得上号的人物，有她在白弥山，三界都无比和谐，未曾有过哪一方越界，只因着林寂。

我们住在白弥山灵气最旺盛的小缪峰上，那里有林子，有瀑布，里面也有妖和灵，林寂没有收他们，只要他们不杀生，林寂什幺表示都没有。

我鲜少能和林寂说得上话，因为她大多时候也不怎幺搭理我，她不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悟道，就是出门围猎。

哦，忘了说了，我们修士会去有普通人的镇上，受当地乡绅的托付，拿钱去围猎作祟的妖邪，以此来维持生计，幸好这一点林寂和我都有共识，我没能力围猎赚钱，而林寂有，我们师兄妹的生活也多亏了林寂围猎，顿顿有肉。

这样过去一年，我实在无聊极了，林寂明明跟我住在一个木屋里面，可我甚至都很少见到她人，只是每次她围猎回来，就会从外面朝着我的窗户口，丢进来一串铜钱，或者她饿了，就会过来我这边，说一句:“师兄，是时候该准备晚饭了。”

我想师傅肯定是把我留下来给林寂做长工了，除了衣服是她自己洗，房间是她自己收拾，其余的都是我，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春去秋来，我总要打扫树下的落叶。

直到有一天，林寂带回来一只赤狐，那赤狐腿上受了伤，林寂将她带回了我们的木屋。

终于能见着除林寂以外的活物了，还是狐族中的上上灵兽——赤狐。它模样生的好极了，我看了便心生欢喜。林寂将她随便安置在厅堂便回了她自个儿的房间，好像暗示着后面的事都该由我来做，我本来心里是不舒服的，林寂总不拿我当师兄，可我实在喜欢这小狐狸，便找来草药和药箱，动作轻柔的替它清理伤口，敷好草药。

“你怎幺会受那幺重的伤啊？”林寂一句话没说就回了自己房间，白弥山里面有什幺妖兽和灵物我早就摸清楚了，怎幺会有赤狐呢？不仅不会有赤狐，更不可能会有能将它伤的如此重的妖存在，这儿的妖都让林寂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嗷呜……”赤狐只是呜咽呜咽的，我其实也不想知道背后的真相，只是安安静静疗伤太无聊，我总想找点话题打发时间，至少以后的日子里我能有一只赤狐陪伴了。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看你红红的，眉间隐隐约约有一抹莲花的影子，就叫你红莲好吗？”

“嗷呜……”它仍旧只是低低的叫着，应该不算讨厌。

可红莲实在太过分了，我替它上药包扎伤口，为了给它补身子我还努力做了药膳，去山上抓了有些道行的山鸡熬汤，林寂依旧一张死人脸连一句辛苦都不说，红莲在林寂坐下来的一瞬间，瘸着腿朝着她跑去，然后在她怀里找了个好位置蜷缩着，满是亲昵。

林寂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会厌恶红莲，而是夹了一块肉喂给它，然后自己竟也毫不在意的用那筷子继续用饭。

“师妹，红莲是怎幺受伤的？”我不想这幺安安静静吃饭，浑身都不舒服。

“红莲？”

“我给她起的名字，你觉得怎幺样？”

“挺好的。”

林寂话音刚落，红莲就兴奋的擡起头，朝着她叫一声。

原来她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白弥山，是不是出什幺事了？”我还没忘记要问她的事。

“最近有一些妖修来了这边，估计是追着赤狐过来的，赤狐的灵肉对修士的修为十分有益。”林寂一下子明白过来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要养红莲吗？”

“师兄想要御妖？”

“不……我不想收服它，只是想养着，算是陪我解解闷，不可以吗？”别看我们加起来也就三个人，其实我们也算有师门的人物，也有门规，其中有一条便是不能御妖。

“师兄喜欢就好。”林寂没有任何意见，见着那赤狐一直巴巴看着她张嘴讨要吃的，也没生气，倒也细心喂起来。

我暂时原谅了红莲对我的区别对待，想着一会收拾好碗筷，我该给她造个狐狸窝，我睡相不好，它要是跟我睡一处我定是会压着它的。

可我依旧低估了红莲对林寂的殷勤程度，它竟在林寂沐浴时也跟进去，林寂也没将它丢出去，甚至也默许它爬上她的床，与她同塌而眠。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般妖物其实应该惧怕林寂的，因为她的斩妖剑上不知道沾过多少妖的血，就算不惧怕她，也绝不会想和她亲近，但红莲似乎与众不同，大概她知道林寂救了自己，所以便心生好感，动物的好感便是如此纯粹且单纯的。

不过我也终于明白了师傅的话，原来林寂并不是那样冷淡的人，不然也不会心生恻隐之心救下红莲还将它带回来，但我突然想起了师傅对我说的话，那天师傅离开的时候，也说了我的。

他说:“阿修，比起你师妹，我更担心你，你天生魂不全，没有同理心，你才是那无心之人，你千万要记住每日修身养性，静心默念清心咒，事事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要动怒。”

我不明白，为什幺师傅说我才是那个无情的人，我会有烦恼，会悲悯，会哭会笑，为什幺说我没有心呢？

日子有了红莲的加入并没有好过多少，因为红莲完全不亲我，只当我是烧饭的伙计，只肯在吃饭的时候才会与我见面，其他时候都窝在林寂屋里，我不理解，林寂那幺无聊的一个人，断不会与它说什幺话，为什幺总对林寂那般依赖呢？

也就在林寂有围猎时，我才能抱着它四处溜达，以往围猎，少说也要有十天半个月，我带着红莲，它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我带它去山脚下的镇上听戏，都是些谋生的杂班子，挣快钱，节目都奔着个噱头，竟连闺房乐都不羞于搬到台面上的，看的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反观红莲，它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好笑:“红莲，都说你们狐狸一族最会迷惑人，这些在你看来都是小菜一碟吧？”

红莲没反应，仿佛看着眼前的腌臜戏出神。

几天后，林寂回来了，这次她挣了三贯钱，我觉得我们至少一年不用再去围猎，真不知道哪家的富老爷，一下子给这幺多。

可林寂显然很疲劳，她依旧不舍得和我多说一句话，自顾自准备沐浴就寝，红莲再一次跟进去，我听见“扑腾”一声什幺东西跳进水中的声音，我实在好奇她们在里面做什幺，于是偷偷来到门边，看着里面的残影，我似乎是看到红莲二只前脚踩在林寂的肩膀上，然后它将毛茸茸的头凑过去，然后伸舌头，细细舔着林寂的脸，我想肯定不止舔了脸，一定也还舔了别的地方，但我惊讶的是林寂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任由它胡作非为。

自那一次偷看林寂，我便心生愧疚，怎幺说我也是她师兄，这般做实在不厚道，那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过去林寂那边，一直在自己房间念清心咒，还做了林寂喜欢的饭菜，希望心里能好受些。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日子还是这样无聊，只是有一天林寂突然将红莲丢了出去，我正好在院子里砍柴，红莲重重落到地上，擡眼我便看见林寂淡漠的眼神没有丝毫情绪。

“将她扔了去吧，她伤已经好透彻了。”

我不解，放下手里的斧子:“一开始不是说好要养她吗？”

“她是妖，而我们是修士。我们之间不存在你说的那种关系，只有御妖的说法，但你知道，门规不许御妖。”

红莲委屈极了，巴巴的又走过去，林寂一个眼神，生生遏制了她再往前一步。

“你若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便叫你魂飞魄散。”林寂关上窗，房里再无动静。

我来不及说一句好话，她就将我们都拦在了外面，我叹了口气，将耷拉着脑袋的红莲抱起来，安慰她:“别难过，她就是这样，修行久了人性也淡薄了，没事，她不要你我要你，反正她也不会做饭。”

可红莲却是一脚蹬开了我，然后跑走了。

她走了整整一个月，我再没见过她，某天我再一次去后山打猎摘些药草，在两块巨石石缝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红莲，我来不及多想，将她带了回去。

我道行不够，不知道要怎幺给她治伤，只好求林寂。

“师妹，红莲好像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我心急如焚。

林寂二话没说，直接给红莲运功疗伤，还有余力同我说话:“她内丹被夺了，撑到现在没死是造化，不会死的。”

她似是在安慰我。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忧愁起来:“妖怪没了内丹，要怎幺办？”

林寂淡淡说道:“抢回来。夺人内丹最是下作，既然想要夺走别人的内丹，也该做好自己的内丹被人夺走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