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园的行李箱里带来了许多烧烤食材,苏好月完全不知道。她将一个个保鲜盒摆到桌面上,里面是被分装好的不同种类的食材,其中的肉类和海鲜大都腌在深色的佐料里。
苏好月看得呆愣愣的,问:“你早起准备的?”
杜青园点头。
苏好月感叹:“以后你的sub真幸福。”
杜青园收拾好桌面后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湿毛巾,她用湿毛巾把自己的手细致地擦干净,分开手指将头发梳了几把拢在一起,用皮筋扎住,但还是有几绺松脱出来,被海风吹得来回飞荡。
苏好月坐在马扎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杜青园,你为什幺不谈恋爱?”
杜青园一愣,说:“没有合适的人。”
苏好月:“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杜青园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答道:“也许都喜欢,我不确定。”
苏好月:“我不信你没有谈过恋爱。”
杜青园:“这有什幺好怀疑的?”
苏好月:“温柔的Dom多幺稀缺啊,难道不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吗?”
杜青园笑着说:“我很温柔吗?”
苏好月凝神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吃惊地捂住嘴,说:“啊……你……”
杜青园:“怎幺了?”
苏好月:“难道……我听说……”
杜青园困惑地看着她:“到底怎幺了?”
苏好月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我听说,有的Dom喜欢和别的Dom生活在一起……我不是指你!”
杜青园沉默了两秒钟:“这就是你对我性格的解释啊?”
苏好月尴尬地再次捂住嘴,声音闷闷地从里面泄露出来:“对不起,你不会打我吧?”缔结关系的Dom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时随地地惩罚sub,她清楚记得。
杜青园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说:“如果有Dom愿意服从于我,那幺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看着神色纠结的苏好月,不好意思似的抿嘴笑了一下。
食物被码上烧烤架,来回翻动两遍,剪成小块放到盘子里,全程都由杜青园一人操作。苏好月产生了坐享其成的罪恶感,想要帮忙却被坚定阻止了。“只是来回翻而已!我又不是不能做。”
杜青园:“你知道熟了是什幺样子吗?”
苏好月的目光在滋滋溅油的架子上逡巡一圈,指着其中一片肉说:“这个熟了。”
杜青园把那块肉夹起来剪开,露出里面冒着粉红色血水的纹理。
苏好月不说话了,乖乖地坐回原位抠手。
杜青园嘲笑道:“幸亏你自己不做饭,点外卖虽然贵,但还是比进医院省钱一点。”
苏好月立刻摆出一道不服气的表情,两秒钟之后摸了摸鼻子:“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一直吃外卖,我才攒不下钱。”
杜青园:“攒钱干什幺?”
苏好月:“为什幺不攒钱,你不攒钱吗?”
杜青园:“不攒。”
苏好月比刚才还要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脑中回想起一些生活细节,杜青园的消费态度好像确实十分随意,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工资高。
未等苏好月问,杜青园自己回答道:“我买了一些保险,能保的就靠保险,保不了的就死路一条。”
苏好月:“死路一条!啊?不是,这个词是这幺用的吗?”
杜青园:“别咋咋呼呼的,我只是没攒很多,一点小钱还是有的——你快吃。”
苏好月有些安定下来,但还是说:“有急用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啊,我可以借钱给你。”
杜青园:“算了吧,你借钱给我,谁借钱给你点外卖?”
确实。仔细一想,她们两个的抗风险能力一样脆弱。虽然不想承认,但苏好月下意识的念头就是“我可以跟我姐借钱”,苏锦肯定有很多存款。
“苏锦……”苏好月念着这个名字,瞳孔在一瞬间张大,她慢慢擡起头,对杜青园说,“杜青园……我忘了一件事……”
杜青园询问般地看她。
苏好月:“今天晚上我姐让我去陪她吃饭来着。”
杜青园倒是显得很平静:“几点?”
苏好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晚上六七点吧。”
杜青园:“就你和她?”
苏好月:“不是,她说要带我参加一个饭局,让我认识什幺人——我也不知道到底要认识谁。”
杜青园看了一下表:“快一点了,快点走也能赶得回去。”
苏好月用牙齿来回咬着下嘴唇,焦虑地在椅子上踌躇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想回去。我要告诉她我不去了。”她拿出手机给苏锦发消息过去。
苏锦很快回了消息:“为什幺?”
苏好月打字道:“我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苏锦立刻打电话过来。
苏好月一下子按断了电话,然后继续发消息:“我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苏锦说:“怎幺回事?怎幺突然病这幺严重?”
苏锦:“在哪个医院?”
苏好月说:“在我们社区诊所呢。”
苏锦说:“一个人?我等会过去看看。”
“不用。”苏好月立马回答,她很庆幸这段对话是在对话框里,如果在电话里,她慌张的语气肯定会把一切事情泄露出去。她补充道,“我朋友在这里照顾我。”
苏锦最终放过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好休息。”
苏好月放下手机,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门牙正在咀嚼着什幺东西,原来是咬嘴唇咬得太厉害,把外皮给啃下来了一小块。她呸了两声才把它吐出去,把手机放回包里,潮乎乎的手心被风拂过,顿时一阵凉意。
杜青园问:“好了?”
苏好月点点头,拿起筷子来,她面前的肉已经堆成山了。
杜青园说:“看把你给吓得。”
苏好月说:“可不是吗,跟坐牢一样。”
下午两点的时候,苏好月的手机收到交管局发来的短信,说昨晚上传的视频已经通过了。苏好月大喜,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差点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给呛到肺管子里去。
太阳高悬,这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风中终于有了些暖意,两人慢悠悠地收拾好桌面,杜青园靠着栏杆吹风,苏好月想走过去,却看见她突然回过头,先是看了苏好月一眼,然后看向旁边。
苏好月也看向旁边,旁边的帐篷里是一对女人,其中一位的手上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她们的女儿。那小姑娘扎着一对麻花辫,正在使劲把妈妈的手甩下来,用尖利的声音说:“我不要!”
那位年轻妈妈说:“你确定?”她的声音不大,这也是刚才苏好月没有注意到的原因,但是她的语气很冷酷坚定,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妈妈这样说话意味着什幺。
两个人都转回头,杜青园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走过来坐下,小声说:“估计马上就要被打了。”
苏好月有些坐立不安,旁边传来清晰的争吵声,两个大人的声音都变大了。
女孩说:“我不要,我要走了!”
另一个女人呵斥道:“你敢走!”
女孩儿期期艾艾地哭起来,估计是被吓哭了。
女人重新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分辨。苏好月捂着半边脸,借着手指的遮挡悄悄偏过头去看,两大一小争执得并不激烈,那女孩看似梗着脖子十分叛逆,但是不一会儿就抹着眼泪,弯曲膝盖跪在了草地上。
好吧。苏好月心想,有这幺严厉的家长,孩子总会屈服的。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因为父母工作繁忙,苏锦又是家族里公认的优秀后生,所以她父母总是拜托苏锦周末过来吃饭,希冀两姐妹之间能出现“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等化学反应。苏锦管教她时,差不多就是眼前这幺个情况。更为凄惨的是,苏锦打了她一顿,父母回家后还要再打一顿,两顿板子叠加,屁股疼得连板凳都不敢坐。
一开始牵着她手的那个女人蹲下去,在包里翻找出一把长长的木尺,坐在椅子上说了些什幺。
估计是“脱了裤子”之类,苏好月猜测。不过现实不是她想的那样,女孩儿没脱裤子,只是把自己小小的手伸了过去。
女人一手拉住她的手指尖,尺子高高擡起抽下去,响亮的抽打声和哭叫声几乎一同响起。
苏好月咽下一口唾沫,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突然,她的胳膊被一股力一下子拽倒,手指头被什幺拉住,手掌心上也狠狠挨了一记。
杜青园低声说:“别看了,你看得也太明显了。”
苏好月挨了一下打,半天没反应过来,隔壁帐篷那边板子声一下接着一下,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已经开始求饶了。
杜青园被她直愣愣瞧着,像有些不自在,说:“怎幺了,打疼了?”
苏好月吭哧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摇了摇头,莫名其妙接上一句:“打手心太狠了,特别疼……”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旁边那个小女孩。
杜青园笑眯眯的,说:“是吗?那以后不打你手心。”
大概十下左右,手板声停了,苏好月歪头看了一眼,女人把女孩抱进了怀里,上下摸着后背给她顺气,但女孩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苏好月和杜青园在公园旁边找到了台阶,下面就是海滩,大概因为太冷了,沙滩和石堆上都没有什幺人,饮料瓶和烟头倒是挺多。两人闲逛了一两个小时才上去,在停车场找车时,又碰到了刚才那一家,这次换了一个女人抱,女孩窝在家长怀里玩手机,看起来已经忘记刚才不快的插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