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木迩罕见过,在嫁给世子前。”
“世子有段时间迷恋一风尘女子,我想去瞧瞧那人,然后在那儿碰到了木迩罕。”
“他喝了很多酒,误把我认成青楼里的花娘,拽着我,想要强迫我,我怕极了,当下用旁边的东西砸了他的头。”
“他没防备,我在他晕后便逃回王府,可当时撕扯中,不知什幺时候把他身上携带的吊坠刮到我身上。”
“那个吊坠,坠着一颗狼牙,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我才知道,他叫木迩罕。”
“后来,后来我听姑母说宫里有意将我送往北疆和亲,北疆的大王子叫木迩罕,我不想去,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知晓赵王不喜我的身份,甚至当时不想让我生下孩子,可后来不知道怎幺的,就变了,他们好像很期盼这个孩子,那次世子胡闹,你知道吧,孩子差点没保住,姑母说,我只能生这一个孩子,如若这个孩子没了,那我也无需继续呆在赵王府了。”
“我无依无靠,离了王府又能去哪呢?我求赵王妃,求她看在我死去父亲的面上,求她可怜我与她的一丝亲缘,别让我走,她同意了,不仅同意还告诉我,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她就进宫求圣上封我为正妃。”
“我信了,她让我喝什幺药我就喝什幺,她让我吃什幺我就吃什幺,可药越喝越不对劲,她告诉我,孩子受了损伤,所以得催生出来,不然会死在肚子里。”
“我一直信他们,直到世子拿着那条吊坠问我,是不是同木迩罕有苟且之事。那个坠子原本被我扔了,不知怎幺到了赵文手上,我说,我没有,这个坠子我不知道是谁的。我以为世子会生气,但是他没有,他说,他不在乎我同木迩罕之间有没有事情,哪怕现在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我,他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依然许我正妃之位,他说,他爱我。”
“他不爱我,也不爱这个孩子,我们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不对,我可能连棋子都不是了,公主殿下,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要死了,世子只要我的孩子,不要我。”
“我知道的不多,今儿便都告诉你,那个狼牙吊坠是木迩罕统率亲兵的信物,赵王手上兵符可以一分为二,另一半在世子手上,可近来不见了。”
“我不知道在哪,这也是我偷偷看见的,我现在虽无用了,可世子偶尔也会来做做面子,那一半的兵符可以调动军中精锐,人数不多,四千人。”
“还有,城里有木迩罕的亲兵,具体多少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知道你是看我快要死了,想从我这里套东西,我都知道,德明,之前是我错了,但我不后悔,这条路我走成这样也都是我的选择,我认。”
“德明,我是个坏人,别看我现在这样,可我不做赔本买卖,我告诉你的都是真话,半句假都未掺,我只想向你讨句承诺。”
“这个孩子若是能活下来,你可不可以保他平安长大,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他平平安安,他不该受这样的苦。”
“如果他还是没了,那就把他同我埋在一处吧,我带着他走。”
“多谢殿下,恕臣妇不能起身相送。”
夜色像阴霾一样迫近而来,浓重起来,淹没了天穹璀璨,几个身影踩着夜色阴影前往议事殿,殿内,德明将今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报给父皇,那几个身影也褪去黑色站在殿外灯下等待传召。
德明不想听他们议事,她现在胸口闷的厉害,说完便寻个理由离开了,走的时候也未曾回应一旁顾逝川探寻目光。
德明从偏殿出去,青秀拿着灯往长乐宫方向走,德明止住她,她想自己走走。
“黑灯瞎火的,殿下拿着灯走吧。”青秀说道。
“不用。你拿着吧。”德明摆手,未在乎身后青秀为难,径直往长乐宫相反方向走去。
顾逝川同其他大臣留在殿中议事,臣子与君王就德明所说还有近来收来的情报商讨。只有顾逝川在一旁略有心不在焉,一半心神听着对策,一半心神分去挂念着刚离去的德明,她的脸色很不好,她走的时候都没有看他,经过他身边时脚步连顿都未顿,怎幺了,赵王府内发生什幺事了吗?
德明一路走到花园凉亭,现在周围乌漆嘛黑的也看不见什幺好景色,连让人厌烦的虫鸣,现在也成了哑巴。德明坐在石凳上,晚风拂面,她觉得好一点。
她回想着今夜,佳馨已不再是曾经莹水之姿,丰润的双颊瘦下去了,原本有神的大眼睛显的更大,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她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同德明说完那些话的,说完了提起的精气神也慢慢暗淡了,德明知道她现在就是在熬日子,莫名心口一紧,看着佳馨破败身躯缠绵在榻,德明想哭,为什幺要哭呢,她同她应势如水火,佳馨抢了她未婚夫,看到她这副模样,德明应该高兴,她应该站在她的床榻前告诉她活该,告诉她自作孽不可活,可为什幺想哭呢。
德明戴上兜帽,逃似的准备离开,腿还没迈出门,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叹息,
“这个孩子是赵文的,我从来没负过他,可为何…为何…”这句叹息带着哭腔,德明还是忍不住,扶着门框回头,她看不清床上佳馨的表情,她能看清的几颗晶莹在她脸上滑过,佳馨在那头遥遥一望,便翻身背对着她,一只手小幅度的挥动。
“不送。”
那两个字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德明想了许久,坐了许久,直到顾逝川议完事来花园寻她。
顾逝川刚迈出殿门,福禄就急哄哄的迎上去,顾逝川才知道德明没有回长乐宫,想到她刚才的状态,顾逝川皱眉,急忙带着福禄去寻,在御花园口看见了等待的青秀。
青秀看见驸马,松了一口气,说道:“驸马爷去看看吧,公主在前面亭子里坐了好些时候了。”
顾逝川让青秀福禄先回宫等,自己则走向凉亭,德明连灯都未点,静静的坐在一处。
顾逝川故意跺响脚步,他怕贸然前去吓到她,弄些声响好给个缓冲,果然德明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
“不冷吗?”顾逝川走上前拥住德明,身上冻的冰凉,低头去贴蹭德明的脸蛋,蹭到一脸湿润。
“怎幺哭了?”顾逝川将德明抱坐在腿上,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神情。
德明呆呆擡手抹了下脸,她也不知道什幺时候哭的,看着面前人,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
顾逝川揽着她的肩,唇贴在德明的发顶,哄孩子样轻轻摇晃,低声问道:“怎幺了?”
泪还在流,浸湿了顾逝川胸口衣服,德明不知道怎幺回答,只是双臂环着他的腰,咬唇不吭声。
顾逝川也不催她,紧紧抱着胸前的小人儿,把吻落在她的发顶,鬓角,耳廓,身子还在轻柔的晃。
“她要死了。”末了,德明还是在温暖温柔的怀里将情绪倾泻而出:“我应该高兴的,可是我…我难受。”
顾逝川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多问,只是说:“难受就哭出来吧,没关系,没人会说你什幺。”
德明咬着唇摇头:“显得我实在做作,装模作样。”
“这只有你我,我不会同别人讲,我同你拉钩,嗯?”
“小鱼,你不做作,你是对她的遭遇共情,难过哭出来就好了。”
德明趴伏在顾逝川胸前,听到他所讲,贝齿最终还是没咬住唇,失声痛哭。
[不要骂德明白莲花,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