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迟了。”
随着沉重的门扉被推开,屋内潮涌着的沉郁像是瞬间找到了缺口,不由分说地向来人袭去。
卡因的脸立刻紧绷了起来。
男人缓慢地挪动脚步,仿佛试图从饥肠辘辘的野兽口下逃命的倒霉鬼,斟酌着要用怎样的步伐,才能避免诱发它残暴的杀欲。不同的是,卡因没有后退的权利,他必须忍受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走至与女术士足够近的位置,去接收她的命令与吩咐,或承受她毒辣且残酷的责罚。
猎魔人敏锐地洞察到女术士今日从容不再,而她这份未知缘由的反常,甚至令不懂温暖为何物的毒蛇都为之发抖。
“国王死了。”埃洛伊简短地说道。
女校长并未擡头看向男人,桌面上的文书与密报分走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卡因很快明白了她口中的国王,是指瑞达尼亚那位臭名昭著的暴君。
毕竟那片土地上遍布着足以使她掌控,甚至取代拉韦德国王政权的眼线与密探。从神殿外新添了多少流窜的乞丐,到贵族小姐们闺中的八卦痴话,一切都逃不过埃洛伊犀利的褐眼,躲不过她的通达的双耳。
“我听说了,是谁做的?”
卡因略微放松了些,看来埃洛伊并未打算追究他的不守时,她的不悦另有原因。
女术士似乎阅读完了那些秘密的讯息,她随意地扬起手,纸张的边缘便开始焦黑冒烟,很快就皱作一团化为了灰烬。
“你觉得是谁做的?”埃洛伊饶有兴致地看向男人问道。
卡因谨慎地打量着女人的表情,似乎想弄明白她这样提问的用意。她的确在政治上野心勃勃,他以及诺伦,甚至几十上百的刺客与密探都是她用来干涉朝野的棋子。
那幺,国王的谋杀会是她一手策划的吗?
卡因不相信埃洛伊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尤其是在南方帝国对北方虎视眈眈的眼下,引起一个国家的动荡与混乱,绝非明智之举。
“松鼠党。”卡因选择了一个合理且不会使女人感到难堪冒犯的答案。
埃洛伊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回答,轻蔑而短促地笑了声。
接着她的神情变得麻木冷漠,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屑与克制的愤怒,然后她昂起头,耸了耸肩,扯出了一个极为夸张轻佻的鬼脸说道:“不,是女术士。”
这个举动并不符合她一贯的优雅睿智,看上去荒唐且令人困惑。
卡因皱了皱眉,他并不相信埃洛伊德的回答,但也不觉得这是她心血来潮的玩笑,如果是,这呈现的效果也未免太过糟糕。
“但是,这怎幺可能···”男人下意识地开口,却忘记了今日他早已触怒过女人一次。
埃洛伊猛地擡手,呼啸着的烈风便冲开她身后巨大的尖拱形彩窗,如同有形体的凶暴野兽般,将卡因狠狠地抛向空中,又毫不留情地将其拍击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壁灯中的火焰被吹熄,装裱着名家之作的画框也因此震颤不幸砸毁于地面。
猎魔人感到可惜,却也只能咬紧牙关接受女术士愤怒的咆哮,等待风的平息。
“怎幺?”埃洛伊好整以暇地向卡因靠近,她怒吼道:“你觉得我们办不到吗?!”
女术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摔落在地的猎魔人,他此刻正低着头半支起身子,像条忠心的狗趴伏在她的脚边。但卡因内心清楚埃洛伊对服从性的看重与追求,如果他试图站起来,那幺她将毫不犹豫地碾碎他的膝盖,而这种伤势哪怕对猎魔人来说也是可怕且致命的。
埃洛伊掰过卡因的脸,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她的表达由歇斯底里的怒吼,转为了令人脊背发凉的柔声细语,她咬牙切齿地续道:“你觉得我们没有能力,杀死一头愚昧下流的肥猪吗?你这个卑贱的、该死的变种人。”
卡因保持着缄默,当然女术士也没有打算让他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幺,”埃洛伊鄙夷的目光几乎像烙铁,烧灼刺痛着卡因,她嘴唇微微翕动:“你想要那个女孩,和诺伦那只肮脏的野猫一样。”
男人的瞳孔颤抖了一下,他感到一阵熟悉的不适与疲惫。
在这位精通法术的年长女性面前,卡因总是有种无处遁形的惊慌,尽管他竭力维持言语举止的镇定漠然,但在埃洛伊的眼中,他显然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从容。
“但你给我记清楚了,猎魔人不过是一群突变的怪胎。你们调配的药剂,施展的法印,使用的道具···都令我无比的恼火、恶心!”埃洛伊将捏着男人下巴的手用力甩开,接着站起身,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们肤浅且拙劣的运用,简直是对魔法力量的亵渎!”
女术士咆哮道:“任何一名术士,都不会看得起猎魔人的三脚猫功夫,你对那孩子的欲望是猥劣无耻、且没有结果的!”
但埃洛伊的盛怒好像突然转移了对象,或者说,真正令她情绪失控的从来都不是卡因。她不再去管卡因,而是踉跄着走回堆满书卷的桌子,她的双手紧紧扣住桌沿,面目狰狞地高声道:“你怎幺敢···你们怎幺敢!!”
“半个国家的营生都指望着我们,军队、边境摩擦、甚至松鼠党都要我们来解决!!”
埃洛伊温和的面容此刻已完全扭曲,打理得极为整洁的盘发也略显蓬乱,她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而仍跪伏在地的卡因也很快明白了女术士崩溃的真正原因。
“而现在,那平庸愚钝的继位者竟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何等的歹毒,何等的荒谬!”
瑞达尼亚正试图将术士的影响从王室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