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帝昏睡许久,因病停了早朝。温湛为了就近等消息,跑去宫里文渊阁黏着龚肃羽问上次没听明白的东西。
“你不去六部,一大早就来缠着老夫,不怕被人知道了见疑猜忌?”
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小气,温湛无奈叹了口气:“卑职来之前就去宫里问过了,皇上还没醒呢。圣上年纪轻,才继位不久,不懂的东西多,还得劳烦阁老慢慢教导,耐心委婉些,毕竟年轻气盛嘛,阁老不要与小辈一般见识。”
“年纪虽轻,但说辈分,按亲缘,老夫当尊先皇以舅父。”
“……”
你是有多不想认这个女婿?硬要和他挤同辈。
龚肃羽懒得和他废话,女儿冥顽不灵,儿子忤逆挑事,昨晚和蓝鹤夫妻俩都被气得够呛,现下只等温湛去劝皇帝那边了。如若昭仁帝点头放人,这朝堂里的政务他立马就交付给别人,尽管有违先帝嘱托,但为了自家孩子,别无选择,当务之急是抓紧把这国帑财政的道理教给温湛,今后让他接盘。
“令仪,你该知道太祖皇帝禁过铜钱,后虽复用,各地却留有惯性,至今仍有许多地方铜钱不得流通,且私铸铜钱者众,屡禁不绝,劣钱低价混入,官币反被打压,这便是一直令户部头疼的钱法不通。可要是换成银子,我大郑银矿少,存银少,本是少银之国。”
说到这里龚肃羽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缓了缓等温湛消化,温湛则好奇道:“那开银矿不是好事吗?”
“除了开银矿,开海禁,开互市,用丝绸茶叶瓷器与他国交易换白银也是为了增加储银。然而钱法不通,让老百姓觉得除了银子就没有东西靠得住,得了银子便囤起来,官绅富豪更是变本加厉地囤银,反令白银愈发值钱,银贵米贱就是这幺来的。于是农户就不卖米了,与其低价卖,不如交了税剩下的存起来,等市头好了再卖,这下世面上的粮食也不够了。”
原来如此,官府管得了问百姓收税,却管不了人家不花银子不卖米,要把银价稳住,就只有朝廷带头把内帑银子大把大把花出去,市面上流通的银两多了,囤银没意思了,大家才会拿出来用。
经由龚肃羽一番解释,温湛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点头道:“所以阁老那时说工部花银子可以压银值稳米价,原来是这个道理。”
“不错。”
龚肃羽颔首而笑,目露赞赏,温湛敏慧善思,略加点拨便可自行融会贯通,和聪明人说话就特别省力。
“但樊黎所说国库缺钱也并非危言耸听,私盐私茶私铸铜钱都是内阁的心病。采矿这件事,既然圣意已决,此刻你我之间多说无益,等开了你自己看便是。”
二人交谈间,宫里就来人传话,说皇帝醒了,要召见温大人。
“嗯……你去吧。”
龚肃羽欲言又止,温湛却已了然,老头也担心女婿,便莞尔笑道:“卑职去去就来,多谢阁老指点,回头再请教阁老。”
他跟着内侍来到干清宫一瞧,昭仁帝睡了个饱觉,精神居然还不错,亦未见多少病容,靠在床头看到他来了便展颜而笑,已经没在生气了,太好啦。
温湛把刚才从龚肃羽这边问到的东西细细说给恪桓,年轻的皇帝也不禁嗟叹,这治国之道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难解,臭老头这幺多年首辅不是白干的。
“皇上,老头看您宠信樊大人,自然妒忌不忿,又被亲儿子当众反水,太丢脸,才口不择言对皇上闹气,人年纪一大就不讲理,您千万不能往心里去。他平时训我,我只当耳旁风,从来不理,尊老让着他,把他惯得如此任性,微臣亦有不可推卸之责。”
“哪里关老师的事了,他就是看朕不顺眼。“
提到岳父恪桓就心生厌烦,倚老卖老的老混蛋!可温湛是带着任务来的,钱啊矿还是次要,若皇帝实在想要老头滚,此刻正有个大好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斟词酌句,试探着对恪桓说:“皇上,首辅独揽大权为的也是政令通畅,他年事已高,并非全无退意,碍于爱女心切,放不下掌上明珠。昨日之事微臣心有不解,便去龚府见了安岳公主殿下,公主的意思是……只要……只要让娘娘离宫回家,阁老便辞任致仕,携妻女归乡。”
恪桓懵了,意思就是说,老头子欲以政权同皇帝换女儿,只要他放弃老婆,把皇后龚纾遣还龚府,所有的权力都会回到他手里。
猫猫注,老头说了半天,就四个字:通货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