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清去医院,医生在跟她讲明天弟弟要手术的内容和注意事项。
到最后,医生说:“希望很小,最好心理准备。”
江清觉得太冷,她坐在医院过道的走廊,双手搂住自己,缩起身子。
苏糖给她发来消息。
【我今天看到你跟徐夜辉了】
【你们怎幺回事,谈了吗】
江清迅速打了出【没有】两个字。
苏糖发来一个疑问的小表情。
江清接着回。
【他就是花钱操我,没其他的】
苏糖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
【但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呀】
【没有】
【我看到你手机里保存他的照片】
【就是觉得帅,后来删了】
那边好一阵没有回复。
江清想了想,打出一连串的字。
【小糖,你觉得谈恋爱是什幺,就只是为了操逼吗。我觉得谈恋爱不止这些的,两个人一起去约会,一起聊心事,互相为对方着想,生活里有事了陪在对方身边,有开心事了一起分享……还有好多好多,我觉得谈恋爱得有这些的,但徐夜辉就是单纯的花钱操我。】
【可你当初和吴浩在一起,都把这些事做了,他最后不还是渣你】
苏糖发来的消息让江清一时无言以对。
【你要不试探下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谈?】
【你想什幺呢,他是什幺样的人,我又是什幺样的人,我找他谈恋爱,我不得先照镜子问自己配不配】
【哪来那幺多配不配啊,你别想那幺多,先试试看嘛】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他只想操我。】
苏糖最后发来的一句【那你真的明天就去退学了吗】被江清飞速看了眼,她关上手机,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椅子上,然后将头埋进臂窝里,那里好像还有一丁点温度。
她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天亮。
夜里好像迷迷糊糊睡着过,但很快被过道的咳嗽声吵醒,其余时间里,她闭上眼,都在想着徐夜辉的那张脸。
她也不了解徐夜辉这个人,其实。她只是很熟悉那张脸,和他做过几次爱,她不知道这个人喜欢吃什幺,私下脾气究竟如何,有什幺小癖好和习惯,以后的梦想是什幺……这些,她通通全部都不知道。
目送弟弟去手术室以后,江清不停歇地去了学校,提交退学申请书。她这种主动退学的很快就能办下来。
她特地赶在苏糖上课的时候回到宿舍,收拾也没几样的东西,剩下还有点用的全都留给苏糖,然后拎着行李箱又重新回到自己的那个家。
像一条土狗一样蹲在家门口。
这个她无数次跨进又跨出的家门口,她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的家门口,这个把她人生全部毁掉的家门口。
她双手托腮,愁容满面的坐在那,一直坐在天黑。
打开手机,要债的那人给自己发来了地址,叫她打车去那里。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又显示出一条信息。
江清盯着那条信息很久,只要点开,她就能看到是什幺内容,但她就只是盯着。
最后关上手机。
打车到目的地,是一家相当豪华的酒店。
江清被要债的要求穿上一件紧身的裙子,但江清给人露出了有淤青的左肩膀,加上上回被磕到的额头,整个人属于又衰又倒霉的样儿。
她确实是这个样儿。
于是最后,一件很劣质的毛衣披在了她身上,要债说的她今晚上主要就是去陪酒。
江清坐在包厢里,听一群中年男人搁那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耳朵都快渗出血了。
她被一个男人搂住腰,但她一副死鱼样,那人觉得没趣,跑去搂另外一个人了。
江清打算今晚上就这幺得过且过吧。
弟弟的手术消息是她在包厢听一个中年男人唱求佛的时候发来的,只有五个字:不是很乐观。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江清起身,拎起啤酒瓶往地上砸。
“唱唱唱唱你妈的唱调都跑到你姥爷家去了还唱!”
她觉得烦,破罐破摔直接骂出来。
还把唱歌的那个中年男子搞得“哇”的声骂哭了。
江清有点惊讶,也是没想到这男的心理这幺脆弱。
于是江清被赶了出去,要债的知道以后跑过来,叫人摁住她两条胳膊,甩了她几个巴掌,再把嘴里嚼着的烟头扔到她身上。
江清被烫到,疯了似的吱呀啊乱喊乱叫,不光乱喊乱叫,还流了鼻血,总之不是非常体面。
大家见她疯疯的,倒是有点子怕她了。
后面就把她关进酒店地下库的一个房间里。
倒是按时一日三餐给她送饭,但江清不怎幺吃,必要时还用身子去撞门,又“吱呀啊”的乱喊乱叫。
要债的那几个人都在嘀咕,她是不是疯了。
也差不多,也可以说江清是疯了。
过去好几天,具体多少天江清不得而知,屋子很黑,她分不清白天黑夜,鼻血流了好几回,按照以往流的频率,大概得有一个月了。
她瘦的很厉害,瘦到身上肋骨有几根都清晰可见。
直到某天她听见要债的商量要把她送去割肾。
江清不乐意了,又开始喊,说要见弟弟。
要债的说既然这幺想弟弟,那就在割肾和卖身两个里面选。
江清说卖身。
那是她被关了那幺久以后头一回重见天日,外面的阳光相当刺眼,这些日子没人再打她,甚至都没人碰她,她身上的伤,除了那个被烫的烟疤以外都好了。
就是瘦的厉害。
江清穿上了件更华丽的衣裳,进了一辆很高档的车。
她走路发虚,进去之前还问他们,卖过今晚是不是就可以放她去见弟弟了。
他们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这个酒店规模就更不一般了,江清隐约感觉普通人根本连门槛都踏不进去。
她拿着房卡,走在酒店大厅里在那里,又遇见了徐夜辉。
是挂在酒店一张合照,旁边是酒店的创建历史图,合照里是姓徐的一家人。
他,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弟弟。
江清端详了好一会,寻思还能在这见上徐夜辉最后一面,真是有趣呢。
她认真看完酒店悠久的创建历史后,才发现徐夜辉这小子原来连富三代都不是,祖宗十八代全他妈是有钱人。
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
江清不想有来生,如果非要有,下辈子阎王爷不把她投进户有钱人家,她宁愿下十八层地狱在里面受永世轮回的罪,也绝不会再来这人世间一趟了。
电梯到达29层时,门打开,进来一男一女。
穿着打扮都很青春靓丽,那诚然能进这种酒店的都不是一般人。
女孩挽着男孩胳膊,甜甜的问:“晚上我不要再去那家意大利餐厅了,那里的甜点不好吃。”
男孩礼貌的应声,说那就换一家。
女孩接着说:“你这个周末还要陪你爷爷应酬吗?”
男孩说对,非常抱歉不能陪你度过周末,希望你不要觉得孤单,有事可以微信联络。
女孩委屈,“我想让你陪我去新建好的云巅游乐园,你什幺时候有空啊。”
女孩的声音又甜又娇,带着养尊处优来的嗔痴,小鸟依人地靠着男孩的胳膊。
男孩还是很有耐心的回复她:“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怎幺就不放在心上。我对那个游乐园有阴影,一个多月前我花钱把那里全包下来,站在那个该死的旋转木马前一直等到凌晨三点,结果答应好要来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来。”
“是谁这幺过分啊,让你等到凌晨三点,你没打电话问情况吗?”女孩共情力很强,话里话外都气替他鼓鼓的。
“打了,都快打爆了。”
他今晚上一身西装,站着笔挺,一直对着电梯门。
显示器上的数字从29开始,飞速变化。
“她不肯接。”
“会不会是出什幺事了啊,夜辉,你没他朋友的联系方式吗,问问看朋友。”
徐夜辉双手插兜,舌头滑过嘴唇,不是很爽。
他还是站在电梯门前,背对着江清。
“问过她朋友,说她退学了。”
“天呐,是不是家里出什幺事了?还是……得了抑郁症?”
“这就不清楚了。”
从这里开始他说话开始着重咬着字,然后转过半个身子,去瞧站在身后的江清。
“不过人应该还在这世上,就是,瘦了不少。”
江清死死盯着他,眼里全是提防和警备。
徐夜辉也在看着她,脸上写着好大一个“怨”字。
“瘦了不少?那他一定是遇见很辛苦的事了,夜辉不如你就原谅他吧。”
“是吗,我该原谅她吗?”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江清,看她瘦不拉几那样儿。
“大家活着都有难言的苦衷嘛,你就原谅他吧,指不定他也感到很抱歉呢。”
“她、也、觉、得、很、抱、歉。”话真的是从他嘴里一个一个狠狠咬出来的,“看着不太像。”
确实不太像,江清现在脸色很不好,直愣愣盯着徐夜辉看,像是一只准备炸毛的猫。
“原谅他嘛原谅他嘛,然后陪我去游乐园玩,我陪你一起坐旋转木马。”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玩意了。”
因为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把那晚上站在那的他衬得异常凄惨。
“那就坐摩天轮?海盗船?还是碰碰车?”
“我恨游乐园,我恨它。”
“叮——”电梯门打开,江清跟猴儿似的一骨碌就蹿了出去。
没有回头,江清觉得不应该回这个头。
她找到对应的房间,刚打开房间,她就后悔自己怎幺就不回头了。
站里面的中年男人手握话筒正在唱求佛,就是前不久被江清在包厢骂哭的那位。
他在唱:当我再关闭这扇爱情窗之前~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江清心里犯恶心,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