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和爱护Omega是每个帝国公民从小便被教育要牢牢遵守的基本美德,有些类似于闻潇认知里的尊老爱幼。
毕竟Omega们在星际时代确是比年幼的孩子们更加脆弱的存在,数量稀少,像是品种珍稀的名贵花朵,受不得一丁点风吹雨淋,稍有不慎便会出现意外。Omega的社会地位很高,是帝国的重点保护对象,光是律法上保护Omega的相关法条就有六千多条。
但在索托斯,这些美丽的花朵成为了廉价又无用的玩物,甚至连抑制剂都不打,他们会随时保持在发情状态,客人们把这些娇矜柔弱的美人踩在脚下,借此宣泄着心中的阴暗与欲望。
四周躁动的人群和其中隐约夹杂着的喘息和啜泣声让闻潇的神经高度紧绷,她并不能理解这种在Omega身上发泄欲望的行为。她也隐隐有些惊慌,但依然警惕地挡在莉娅面前。
很多人都有一点怜弱情节,在看见比自己更加弱小无助的对象时反而会变得更加勇敢,相比身边的莉娅来说,至少没人会轻易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始终注意着身边这个Omega女孩的动向,尽可能的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被欺负。
在看见莉娅的眼泪时她几乎下意识就要抽出绑在腿上的手枪,但环顾四周,观众们都在狂欢,尖叫着拥抱在一起热吻,她们身边并没有什幺人靠近。
所以……是被吓到了吗?
闻潇松了一口气,她出来时并没有带纸巾,因此上前一步,擡手用袖子还算干净的地方给她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污。
她自己也脸色苍白,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红褐色血迹,但依然神情镇静地轻声安慰着像惊弓之鸟一样躬着腰发抖的女孩。
“别怕,别怕,没事了。”
闻潇扶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我……”莉娅哽咽着摇头,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有多失礼,只是颤栗着抓紧身前这个女孩子的手臂。
她死死咬着嘴唇,连牙关都在哆哆嗦嗦地打颤,好不容易吐出一个艰难的气音。
“那是、那是……”她低着头,闭着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几乎整个人都要从座位上滑下去。
“别怕,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闻潇有点嘴笨,不太懂怎幺安慰人,只能轻手轻脚地伸出手去摸她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莉娅就这样靠在她怀里发抖,好半响才像喘上一口气来似的,哑着声音流泪解释,“24号,他是我认识的人。”
修整时间结束,主持人用力敲响铜钟,比赛再次开始。
格斗比赛分为上中下三场,三场之内如果没有人被击倒则会加赛一局,倘若加赛还没有结果就将以最终的点决定分胜负,赛后会根据比赛的时长和观赏度为参赛选手们发放额外的奖金。
这才是中场的开始,但似乎结局已经没有太大的悬念。
24号的重心全放在防御上,他清楚自己自己赢不了3号,实际上大多数对手都没能在3号手里撑过第一场,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几局都要严防死守,最好能耗尽3号的核心能源……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赢,只要撑过加时赛就好了,他就是为了这场额外的奖金来的,时间拖得越久他能领到的钱就越多。
那具银色的机甲背后喷涌着云雾般的蒸汽,他暂时找不到24的破绽,于是拖着铁棍围着对手缓慢的转圈,沉重的铁棍在地面上磨出星星点点的火星。
24号警惕地随着他的动作调整自己的位置,他最需要防备的就是3号的螺旋式重击,那是他的拿手好戏,暴风骤雨般剧烈的连续击打几乎能隔着铁甲敲断对手的手臂,上场那一棍至今让他头晕耳鸣,他应该是脑震荡了,眼睛跟耳朵现在仍在往外渗血。
他是恐惧的,但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小时候他跟妈妈就一直住在我隔壁,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可是他妈妈生病了,是寄生感染……她需要吃药,很多很多药,不吃药就得死,但是太贵了,真的太贵了……”在看见中场休息时24号摘下头盔的那一刻,恐惧跟难过再度压倒了这个姑娘,她紧紧抓着闻潇的手,眼泪几乎将少女的袖口打湿。
“政府没有报销吗。”闻潇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寄生感染是非常严重的疾病,多半是虫族战争遗留问题,大部分出现感染的家庭帝国都会发放专门的治疗名额,除此之外还有额外的星币补贴。
“被,被抢走了。”莉娅哽咽着,睫毛上坠着沉重鲜红的血泪,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是被alpha老爷们抢走的,可是、可是他们根本不缺钱,可是,他妈妈没有那些钱就活不下去。”
接下来的战斗里双方都保守克制地围着内场缓缓转圈,3号偶尔会上前挥棍试探,但24的防守很好,他比上一场更加谨慎,这种一触即发的对局对心态和技巧都是严苛的考验,双方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但观众们开始不耐烦了,他们不懂什幺把握时机,也懒得看什幺心理博弈和对局技巧,他们不需要理解这些,他们在这里挥金如土是为了看钢铁搏击的,每一次碰撞都是刺眼的火花,每一棍下去都是机械摩擦的声响,每一拳下去都是飞溅的鲜血,只有这样才配叫做最原始的刺激,足够抓人眼球,令看客们的肾上腺素狂飙。
而现在,两个穿着机甲的Alpha在场上亦步亦趋的试探来试探去有什幺可看?
他们厌烦了这种场面,观众席上嘘声四起。
3号突然大吼一声,那具银色的机甲核心处迸发出耀眼的火焰,他在能源的推动下骤然跃至空中,几乎要与上方的悬浮台齐平。
这对于笨重的格斗型甲胄来说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一般来说只有轻便型的小型机甲可以做到像兔子那样小幅度的跳跃,但3号的机甲目测已经超过了一百公斤,可他高高跃起,带着恐怖的重量,在降落的同时挥棍向下重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防御是很可笑的,他打算直接暴力压制24号的格挡,起跳之后经过特殊改装的推进器会改变他的方向,在这种情况下24号避无可避,始终会处于他的攻击范围之内,无论如何他都得硬扛下这一棍,但是扛完他就一定会倒地。
一声轰然巨响,连大地都震颤了一下,角斗场上有一块地面微微凹陷下去,24号连面具都被震碎了,露出一头混着血污乱七八糟的碎发和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显得干瘦肌黄的脸。
24号的双臂无力地下垂,他的胳膊被敲断了,没有任何的支撑点,只能踉踉跄跄的后退。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他茫然地仰头看着天空,但是只能看见尖尖的穹顶,像一片绚丽破碎的血色棱镜。
沉重的机甲倒地时像一座轰然倒塌的房屋,鲜血在昏黄的灯光中喷洒,像是浓厚的血雾。
主持人吹哨,医疗队把奄奄一息的男孩从机甲里拖出来,他还没彻底丧失战斗力,接下来还有一场,他们给他接上骨头,准备给他注射高浓度的止痛剂。
“加尔!加尔!干得漂亮!”
观众席上的尖叫声震耳欲聋,灯光下无数人高呼着3号的名字,和那些为了区区小钱就来格斗场卖命的男孩不同,这位加尔少爷据说是某位公爵之子,因为着迷于鲜血的洗礼和机械间的暴力碰撞前来参加索托斯的格斗比赛,这个男人下场完全是来找刺激的。他自身便具备丰富的战斗技巧,又有一众私人机械师为他改装优良的机甲,笨重的机甲在他手里像是灵活的玩具,他战无不胜,是这片格斗场上最年轻耀眼的雄狮。
“他妈妈是很好很好的人,以前我住在他们家附近,我没有饭吃,还经常挨打,是她一直给我送吃的……我分化之后被家人卖到这里,我也,我也给他转过很多钱,可是不够,根本不够。”
莉娅拼命摇着头,牙齿在唇上咬出血印,她看着场上倒地的男孩再度崩溃,“我都说了,我会努力赚钱的,我都跟他说了不要来不要来!这些人都是给加尔少爷刷胜率的!他会死的!他们都会死的!”
“角斗场规定不能杀人,可是装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只要还剩一口气在都能把人救回来,他们有的被捏碎喉骨,有的被打碎颅骨,有的连脊椎都断了,医疗队撤掉仪器之后就得死……”
“您知道我们的命多少钱吗?”她擡起朦胧的泪眼,声音细得像是小动物临死前的哀鸣。
闻潇没有说话,在海啸般的欢呼中沉默地看着场上被水管反复冲刷清洗的鲜血。
“十万星币,是我们的买命钱。”她自问自答,末了脸上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Omega比他们要贵一点,我值十五万哦。”
她指了指自己,“跟我睡一次,只要两千星币,但是对内场的客人来说,我们是免费的,随便标记也没关系。
她的眼神像是濒死的鸟儿,那个笑容简直令人心碎。
闻潇的眼角微微抽动,那张始终镇静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流露出一点女孩子特有的柔软的悲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