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师男徒

林云廷唤来小厮,吩咐取六个碗一桶水。

众人好奇他意欲何为,他却笑意盈盈的盯着许祯言。

“两人各三小碗水,堂前两碗,堂后一碗。端着第一碗行至堂后,加上第二碗中的水,从堂后行至堂前,再加上第三个碗里的水,谁的速度更快水更多便获胜。”

纯粹的体力比拼,不仅走路要快,还要走的稳,这点林云廷很有信心,他平时没少端着水碗练习武艺。

反观许祯言,走路步子小,身形又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这局虽然有点欺负人,但他林云廷非赢不可。

“好。”许祯言朗声应到,用绑带收紧宽大的衣袖和衣摆。

林云廷穿的本就轻便,也是撸起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收拾衣服。

众人自觉把书案拉开,将中间的通道空宽一点。

击掌为凭,等掌声一响,林云廷立刻端起水少的那碗快步往前走。

许祯言不慌不忙,小心将一碗水倒入另一碗,拿着空着的碗便迅捷的跑到了堂后。

林云廷大惊,哪知她还有这样的手段,不好出言制止,想着等她端了水自己还是能追上的。

众人也是一片哗然,叹这许祯言好不机敏,真是玲珑心思。

许祯言端起第二个碗,直接用第一个碗倒扣盖上,双手捧着,仍快步折返,丝毫不担心水会洒出来。

林云廷刚把水倒在一个碗里,见许祯言已领先三个身位,一时气急,也学她那样将碗倒扣盖着,快步追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书案,又几乎是同一时间把碗里的水倒满。

许祯言气息微乱,退至一旁整理衣服待众人判定,而林云廷则是目光紧盯着她,眼睛亮如宝石。

众人争先恐后上前查看,却又犯了难,两人连碗中的水都相差无几,这可怎幺算。

要说平手肯定会得罪林云廷,要说不是,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林云廷见众人迟迟不说结果,挑了挑眉,道:“张忝,你来辨个高下。”

张忝咂舌,走近装模作样的仔细查看,最后还是说道:“此局平手。”

林云廷霎时就冷了脸,手紧捏着瓷碗,忍着摔东西的怒气,咬牙切齿道:“许先生真是好本事,用些小聪明便能和学生打成平手。”

许祯言淡然:“你也并没有事先说明不可以这样做,我不过是取巧,侥幸罢了,反观云廷,实乃身手了得。”

也不管她这话几分真心,着实是把林云廷气到了,手中碗重重一放,推开人群坐回座位上去了。

等众人坐回座位,小厮也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走时许祯言把装着蛇的竹筐递给他,嘱咐到山里放生。

小厮惶恐:“先生,这是公子们辛苦为您寻来的山珍小的可不敢接……”

林云廷清了清嗓子,许祯言看过去,也没管小厮吓的一哆嗦快步退了出去。

“看来学生一片心意实在盛情难却。”许祯言将竹筐放好,淡淡道:“云廷且听题。”

林云廷浑身一震,不由的坐端正。

“你可知海有几滴水,天上有几颗星?”

这是什幺狗屁题目,林云廷想掀桌只能忍着不发作,脑子里转了几转,急的挠头。

众人又开始交头私语:“这任谁来也答不出啊,怕是文曲星都不知道海里有几滴水,天上有几颗星……”

“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啊,和问沙漠有几粒沙子,人有几根头发丝不是一样幺……”

……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解惑。”良久,林云廷咬牙切齿道。

“云廷这就认输了?”许祯言目光从窗外风景收回,神情如春风般和煦。

“……是!”林云廷双手握拳,不再看她。

“海字三滴水,天上没有星,此解诸位可否满意?”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答案这般简单。

“先生确实博学多闻,佩服佩服……”不少人低声称赞许祯言,惹来林云廷好几记眼刀。

“剩下一题,谁来出?”

众人苦思冥想,想着什幺样的题才能难倒这位女先生。

“廖文斗胆向先生请教——”

一人站起朗声说道:“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余二,五五数之余三,七七数之余二,问物几何?”

“好!好题!”有人击掌称好。

许祯言沉吟片刻:“算术方面我确实不曾深研,这题答不出来,请廖文解惑。”

“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十减之,即得二十三。”

众人听闻皆颔首鼓掌。

林云廷也忍不住对廖文竖起了大拇指,可算是扳回一局了。

廖文春风得意,还未待他坐下,许祯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廖文此解妙也,也不知接下来我的题廖文是否能解答。”许祯言行至堂中,将插着花的瓷瓶取下,仔细端详,扬言:“取一只熟鸡蛋来,要剥壳的。”

众人疑惑,这又是要做什幺?

待许祯言拿到鸡蛋,将其置于瓶口,鸡蛋稍大,陷进去一小半。

把瓷瓶放在书案上供众人观看,朗声道:“廖文能否不损鸡蛋分毫完整将其置入瓶中?”

廖文走上前,拿起瓶子左看右看,又用手指试探性的推了推鸡蛋,感受到阻力很大,立刻面浮难色。

“用水能冲进去吗?”下面坐着的人也纷纷助力解题。

“用水还不如用油呢……”

“……”

廖文沉默良久,一边用衣袖拭汗,一边用眼神向下面的人求救。

这局要是解不了,那许祯言出的题就一分都没有,必输了……

林云廷捏紧了腰间挂着的玉佩。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解答。”廖文长叹一口气,拱手作揖。

“且慢!”林云廷赶忙阻止,似是有话要说。

“云廷能解?”许祯言看过来。

林云廷一噎,良久都蹦不出一个字。

“先生博学多闻,学生认输,且心服口服。”没想到越星先开口认输了。

“学海无涯,知识是无穷无尽的,戒骄戒躁、诸君共勉。”

许祯言唤人取来火折子,将一页黄纸点燃扔进花瓶中,接着将鸡蛋置于上方,没一会鸡蛋就滑进去了。

如此神奇,众人惊叹!

“今日是我侥幸略胜一筹,还望诸君恪守约定,专心致学。”

“是,谨记先生教诲——”大部分人已心悦诚服,不由得对许祯言尊重了许多。

但不包括林云廷。

下学时,不少人同许祯言问好,三三两两结伴说着上午比试的事情,等他们回到家,这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许博士今日好生风光啊!”

许祯言抱着竹筐迎面碰见了祭酒辛如风辛大人,辛如风学问虽高,但是为人古板不知变通,对于许祯言任教一事颇为不满,一见面就要讽刺贬低两句。

“辛祭酒谬赞,光今日这堂课已经掏光了谨善肚子里那点墨水,反观诸生见多识广、文武双全,他日必是我朝栋梁之材……”许祯言谦虚道。

“哼,你倒是能说会道,一介妇人教出来的日后能堪什幺大任!不过学会几句嘴皮子话罢了!”辛如风带着同僚气恼的走了。

许祯言淡笑对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作一揖,转身又似无事发生一样。

为了放生这条蛇,许祯言特意走远了些,因山路湿滑很不好走,好几次险些摔倒。

“见你神情恹恹,想必被捉来时受了一番磋磨吧,以后可要小心些,可别让人再捉了去了。”许祯言打开盖子,将框子斜放,不一会蛇便慢悠悠爬了出来。

“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啊,不仅胆量不似一般深闺妇人,还有一颗仁爱之心。”

林云廷用手中的宝剑撑着走上来,衣服鞋子都沾了许多污泥。

此处极为寂静,只有远处溪水传来的哗哗声和偶尔几声清脆鸟啼。

“蛇不仅抓鼠除害,蛇胆也能入药,世人常觉其形状可怖,但它也不过遵从本性罢了,又何必对它有怨恨呢?”

“先生思考问题的角度总与我们不同,我很好奇,先生也有爱恨嗔痴吗?”

“是人便会有爱恨嗔痴。”

“那先生为何做了女道?是不想再有爱恨嗔痴了吗?”

许祯言默然,道:“爱恨嗔痴于人并非都有裨益,若心如止水,才能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林云廷快步上前,将还在附近徘徊的黑蛇一刀砍断——

“你!”许祯言震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林云廷发现她这般模样自己看着很是顺眼,笑道:“这蛇捉来便喂了药,牙也被拔了,先生将它放于这山间应该也活不了两日,不如早死早解脱……”

“不过是个拿来给先生解闷的小玩意,先生不会上心了吧?”林云廷拿出帕子擦拭长剑上的鲜血,一脸的漫不经心。

“万物有灵,你不过是投了个人胎,运气好又在王侯之家,你的剑比之常人更锋利更快,你挥剑前更应该三思,出剑应该是助人为善匡扶正义,而不是肆意残害生灵。”

“先生所言极是,不过这人和人呢,为什幺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呢?”林云廷昂首,将剑收回,擦拭蛇血的帕子随意扔在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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