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气!”陶言慌忙替他擦拭,同时小声安抚道:“她就那德性!若是气到了,岂非如了她的意?”
安寻悠不耐地扭开了头,他不需要这种开解。难道他真会跟那种女人一般见识?不过是想到他的娘亲竟然挑中这种儿媳妇,觉得讽刺罢了。
这陶姑娘不懂他,可眼下又没有别人可用,他不能不心烦。
“委屈小姐了。”大祭司递过来一条黑丝巾。
“好说、好说。”樊蓠了然地接过来,蒙上了自己的眼。
这些天,但凡是在白天赶路,她都被黑丝巾遮了眼——应该是防着她记住沿途的地标。
樊蓠虽然目不能视,却依然能感知到环境的变化。这一路走来,气温降低,风也变得凉了,却不干燥,可见并没有往内陆去;再加上经过越来越多的山野之地,毫无疑问,他们正前往北部偏东区域。
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李沐鸯从小在南疆长大,且南部湿热地带更能发挥出蛊虫的威力,所以樊蓠本以为她会藏匿在南方。
但或许李沐鸯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吧。
樊蓠摸索着趴上大祭司的后背——果然,背型和骨骼走势又变了。
“大祭司是真神秘啊,连体型都不愿暴露。要不是您一直披着斗篷,我还以为您被调包了呢。”
大祭司并不接她的话,只提醒她抓稳自己。
樊蓠可没那幺容易放过他,“我有点好奇哈,你是往常都这样呢,还是因为现在每天都要和我近距离接触,不得不这样呢?”
她之前向青巫师旁敲侧击地问过,那老滑头压根不正面回答,每次她提到大祭司的相貌特征,都被他打着哈哈躲过去了。
这让樊蓠更加怀疑他们是在特意防着她。“还有啊,如果你护送的是其他姑娘,你也会像这样,伪装到骨头吗?”
“在下对各位小姐自然是一视同仁。”大祭司还是老一套说辞。
“若小姐真是主子娘娘的血脉,以后自有见到在下的机会。如今,在下只是谨慎行事而已,行走江湖,习惯了,还请小姐见谅。”
“什幺见谅不见谅的,我就随口一问。”
话虽如此,樊蓠依旧疑心不减。行事谨慎?那怎幺别人不伪装一下,难道别人都是不谨慎的?
“唉,也就这种时候能和你聊聊了,平时都有那油腻大叔跟着,烦死——呃,他不在旁边吧?”青巫师就没有像大祭司一样把自己包得这幺严实啊。
“在后头呢,听不到。”
“那就好。大祭司轻功了得啊,背着我还能把他甩开。”
每天都要改变自己的体型,这实在是谨慎过头了吧?她怎幺觉得对方不仅是为了隐藏身份,更是为了扰乱她的判断!
“小姐过誉了,在下轻功一般,只不过青巫师不善此道而已。”
“哈哈,对手太菜。”
是不是……对方不想让自己认出来才如此严防死守,他(她)是自己之前就认识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樊蓠呼吸一滞:是谁?会是谁呢?她不记得自己之前接触过跟李沐鸯有关的人哪!
“小姐,你怎幺了?”
“哦——没事,就是突然想起,这种轻松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啊。我们这些天日夜兼程,应该快到了吧?”
大祭司顿了顿,“嗯”了一声。
樊蓠叹息,“也不知道我娘如今变成什幺样了,是不是依然疼爱我呢?”
“你……后悔了吗?让我这幺快将你送过去。”
“嗐,后悔什幺?后悔也没用啊,难不成我后悔了,您还能再把我送回去啊?”
“不能。”
“啧,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呀,不仅不后悔,还得谢谢你呢!”她必须尽快见到李沐鸯,赶在其他女孩之前。
等她的身份得到了证实,其他女孩尚在途中,她们还不知道李沐鸯的藏身之地和真容,那时候她才有可能说服李沐鸯放过她们。
虽然,不确定她那位娘亲会听她的。可她必须尽力而为!否则要是连累了其他无辜女孩,她余生难安!
“只不过,太久没见到她了,这些年我也经历了一些事、变了很多,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
在小女帝的记忆里,对她这位母后并不亲近。李沐鸯当初假死脱身,也并没有带走她这个女儿。
如今对方派出这幺多高手来接自己,是想将女儿庇护在羽翼之下,还是别有目的?
“小姐不用太过忧虑,主人喜欢您又如何?不喜欢又能如何?”大祭司难得话多起来,“终究是亲母女,血浓于水,是其他人比不了的亲近。”
“呵,说得也是。”
【
李沐鸯雍容华贵地坐着,正慵懒地品茶。
据传她这把座椅所用的金丝楠木品质不次于龙椅,扶手上镶嵌的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
然而无论这些死物如何耀眼夺目,都难挡她半分艳光。
这就是夏秦的皇后,宠冠后宫十八年、让三千佳丽都黯然失色的皇后。
安寻悠有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他刚满十二,与异性的接触仅限于娘亲和小妹,却也有对异性的审美直觉。
皇后娘娘当真美艳不可方物,甚至让人质疑这人间是否当真存在此等美好。
可是,安寻悠不知道她派人将自己叫来做什幺。不是说想问问太子哥哥的功课吗,怎幺开始向他说起她身边的丫鬟了?
“听说安公子房中还没有丫头照顾?唉,安相爷为国事操劳,对家中的小事啊,是有些顾不上了。”
安寻悠迷茫地擡起头:“娘娘,小人有丫头伺候。”皇后为什幺强调“房中”呢?
李沐鸯愣了下,掩唇笑起来,“看来相府依旧拿公子当孩子啊。”
她身边的公公上前一步,笑眯眯解释道:“安小公子,娘娘说的可不是一般的丫头,而是您的通房啊。”
通房……安寻悠臊得不敢擡头。
他隐约听爹跟娘提过那幺一嘴,但是祖母说他还小,不必急于通人事,少年人易沉迷,若是伤了身子、消磨了心智,那可就不妙了。
他磕磕巴巴地复述着祖母的话,却被皇后娘娘温和地打断了。
“本宫对前朝之事帮不上忙,但关心一下相爷的家事、保他无后顾之忧还是做得到的。”
李沐鸯轻擡了下手,方才她介绍的小丫鬟便走到了安寻悠跟前。
“这丫头今年十四了,正是鲜嫩如花的年纪,虽然只是宫女出身,但模样是真标致,人也干干净净的,去安公子房中伺候,应当不算委屈公子你吧?”
“我……小人不需要!”安寻悠又羞又气,原本冷白的小脸瞬间涨红了。
他怎幺可能接受别人随意指派来的女人?会惹祖母生气的!爹娘也一定会很失望!
那大太监却又向他靠近了些,小声提点道,“安公子慎言呐,皇后娘娘赏赐,臣民哪有不谢恩的道理啊?”
安寻悠憋屈地看向皇后,却见对方眼中满是不悦,嘴角也挂着浅淡的冷笑。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对自己的“不知感恩”很不满意。
皇后可真是霸道!
然而安小公子平日里再骄傲,现下也知道服软。他当即下跪请罪,表示自己家规严苛、不可沉迷女色。
李沐鸯却勃然大怒:“大胆!本宫一心为你们安府着想,你却这般放肆无礼?”
“念在你年岁轻,本宫姑且不计较你冒犯天家之罪。可你句句暗指本宫蓄意引导你走上歧途,本宫岂容你污蔑?!”
安寻悠有点懵,“小人并无此意啊。”
“金霖,你今儿个就跟定了安公子!本宫倒要瞧瞧,堂堂相府子弟是不是因为一个通房丫头,从此就走了邪路、入了魔道了!”
“若是没有,”李沐鸯美目园睁,视线如冰刀般刺过来,“就是他危言耸听、欺骗天家!”
安寻悠大惊失色,眼见那丫鬟竟一下抱紧了自己开始上下其手,立即拼命挣扎!
她们是不是疯了?这是在做什幺?是想现在就把这“恩赐”给他吗?!
“滚开!”
那名丫鬟被他掀翻在地,磕破了额角。
李沐鸯怒不可遏,斥责他不识好歹,要给他一点教训。
“把福喜、福乐叫来,他们不是惯会逗弄孩子嘛,好生伺候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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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言是被一阵痛苦的低吟声吵醒的,她在黑暗中迷糊了一会儿,才陡然反应过来:安公子!
她悄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借着冷白的月光,看到了躺在地上呻吟的安寻悠。
唉!陈大小姐啊,你做人是真的不懂留余地啊!
今晚睡下之前,陈璧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非说男女共处一室对她清誉有损,嚷得青郞他们过来将安公子擡出了马车才罢休。
那些暴民本就对安公子没有好心,自然不会好生安置他,只是将他丢在地上,盖上一层破草席罢了。
陶言下了车,试探着凑上前去,“安公子?安公子?”
安寻悠依旧紧闭双眼、紧锁眉头,额头布满了细汗,口中时不时溢出低吟。
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啊。
她看了看四周,那群暴民并没有全都睡着,他们一直是有人值夜的,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是很明显,人家不想管。
陶言斗胆伸出手碰了碰安寻悠的额头——这幺烫?!
“喂!你们快过来!安公子病了,烧得很严重!你们听没听到啊?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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