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任穆的注意力明明原本应该牢靠地放在桌下手机屏映出的题解里头,他笔不停手飞快地把答案誊写到自己的作业本子空格上,但像是在朝昭身上额外安了一只眼睛,稍一动弹,管束询问的话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当了快两年同桌,朝昭早就习惯了他什幺事都要过问一句的流氓习惯,收拾着书包的手一顿,把自己压书本底下的作业本抽出来,丢到任穆面前:“抄我的不是更快,等下老师就要过来检查作业,按照你这个抄写速度,这个备用机估计又马上变成狗嘴里的肉包子。”
任穆接过来大致翻了翻,嘀咕一句“不早给我”,就悻悻地把手机随意揣兜里放好,满不在乎地申辩:“我又不缺这幺点钱,收就收呗,放学再买一个就是了。”
话音一顿,“不过你要请假出去兼职啊朝昭?什幺工作还雇佣高中生?到底靠不靠谱啊?”
“短工而已,一看你这种小少爷就没什幺社会经验,这种工作一般都有上天没下天,哪里顾得上这幺多条框,”朝昭把笔记本和笔也一溜全丢给他,气息挨得近了些,能闻到衣角传来的一股子淡淡的中性鼠尾草香,“有布置作业就帮忙抄一下,辛苦了同桌。”
任穆看他急急忙忙地收拾书包赶趟,估计等会儿忙起来连晚饭都赶不上吃,眼底涌出一丝心疼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其实……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
“诶——停,”朝昭擡手止住他的话,“快收回你这泛滥同情心行为,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勉强算成年,可以养活自己,真撑不住的话早退学了,到时候别哭着来我家找我说没作业抄。”
任穆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婉拒好意截断话头,干脆收了声就这幺默默而无声地盯着他,手却在桌肚里不断摩挲着一封粉色信纸,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东西交给朝昭。
他一直知道朝昭之前有个男朋友,有段时间张口闭口的全是学长前学长后的,不过这段日子没见他再提起,还格外频繁地把时间花在了兼职上,很大概率是分了。
这个猜测让任穆莫名有些心情舒坦,甚至还在兀自暗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让他得以不再继续隐忍下去,能和朝昭真正坦白心意。
任穆慢慢攥紧了那封精心准备好的,还特意熏过香水的情书,眼底沉沉地盯着作业本上的习题,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然而还没等他考虑清楚此刻时机究竟适不适合,就听见朝昭拎着书包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借过。”
任穆只好挪椅子侧身给他让路,不过过道缝隙实在狭窄,侧着身形交叠的那刻两个人的有一瞬间的肢体摩擦,朝昭平时藏在宽大校裤里不甚明显的臀部无意间撞到任穆摆放在桌侧的手臂上。
仅仅是凭着感知不敏锐的外肘侧,任穆都能估量出那一块肉是多幺柔软弹性,如果能够揉握在手里,触感又该会是多幺优渥细腻。只是想着,就无端地从手臂烧起火来,烧遍了全身肺腑,让他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喉结。
任穆觉得自己的心头被这细微的暧昧滚得浑身都不舒坦,一直到朝昭都走出老远了,手还僵着半天忘记放下来。
他神思游离地盯了几秒桌子上的习题,忽然站起身来,大步往班导的办公室走去。
朝昭下楼时特意往前后左右都张望了一下,小心谨慎地飞快偷溜进了体育课换衣服用的更衣室。他从储物柜的深处取出了伪装打扮用的衣物假发和化妆品,抓紧时间更换好,确认自己现在不会被熟人认出来后,这才慢慢走去了门卫室递请假单。
头顶的浓云已经被摇摆高大的香樟树刷上漆墨色,风散出数公升蓄雨欲来的气息,空气都浸润着潮湿的霉意。朝昭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两颗玫瑰荔枝味的泡泡糖,方便等会接吻时能把这口甜腻一并传入对方呼吸里。
他和所有人都撒了个谎,他做的兼职并不是什幺干净的普通工作,而是仗着别人对他身体特殊构造的猎奇性,充当床伴的工作。
说着好听点是约炮,说得难听点就是援交。
不过他之前遇到的几名顾客都只是算好奇心居上,大多都有疑虑不太敢真正碰他,最多看他漂亮,上手亲亲摸摸几下就算完事。
朝昭觉得干这行白拿钱还没吃到什幺真正意义上的亏,简直是大写加粗的俩字:美差!于是最近大着胆子敢把信息推广发到了人员多成分复杂的学校附近,果然很快就顺利接到了几单生意。
朝昭无聊地吹着泡泡从电梯里头的反光镜中打量自己,制服裙穿在身上很合身,裙子下摆短,可以露出被膝袜包裹的白净又笔直纤长的腿,妆容剔透,眼尾泛着红泽,让眼睛看上去更加无辜。每一次看,朝昭都会恍惚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女孩子。
毕竟他自己本身就长了个隐蔽的屄,再怎幺打扮也不可能就此趋为普通人的同类,他是造物主不慎中捏出的失败残次品,是畸态的怪物,即便有再美艳的皮囊,也抵挡不了漏出来的玻璃棱角,和世间万物都是格格不入的。
朝昭低下头整理头发,有些自卑地不太敢看镜子里自己的身影。
在他预备走进房间前,手机忽然打来了一个电话,朝昭低头看见“沈萧宁”这个名字时,抚发的动作不自觉一顿,似乎这个名字是什幺独特的吸石一般,把他牢牢地吸附在了地上。
然而他没有接,任由着手机从不断振动界面亮起再到暗下去,消息框变成了红色未接来电标志。
朝昭等了半天不见第二个电话来,神色失望地干脆放了手机,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是专门订好的情色基调的主题酒店,整个房间的灯开得昏暗暧昧,到处都是人工熏香的气息。朝昭以为顾客这个点还没到,随手把包放在了入门处的茶几上,猝不及防地被身侧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
男生抽着燃掉半支的烟,架着腿歪着坐在布艺沙发处,循着动静擡头又看了他一眼,抖了抖烟灰,倦懒地嗤道:“我还以为双性人会有长得有多好看呢。”
他的嗓音满怀着挑刺般的恶意:“现在看着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