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徐瑾早早地来了长安殿外等候请进,一是因为太医正把这算成了他卒业考核的一部分,二是他想见芸儿一面。
徐瑾再擡头时,算是“盛装”的芸儿出来接他进殿,高腰襦裙故意把裙子系得靠下些,露出一半那牛乳般雪白的胸脯。寒暄了两句,她就照常把他带到侧殿,给白纤纤请脉。
“娘娘脉象如常,气色红润,不知这两日身子还有没有不适?”徐瑾问道。
“徐医生妙手,现在没有了。”白纤纤笑答——她终于能回去侍寝了?
“那在下录过医案,就告退了。”徐瑾借完笔墨,收起医箱便向白纤纤告退了。
走出殿门后,徐瑾看着芸儿的俏丽容颜,未等她开口说话,薄唇中问出一个令芸儿变了脸色的问题:“芸姑娘,你家主子脉象无差,已有了一个月身孕,为何在初次看诊时要虚报才来了月事?”
芸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那如琥珀般清澈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点点算计。
“你可知仅凭我这两次给你开下的药,你家主子就能使那孩子流产。”徐瑾如玉的面庞上带了些许冷意。“戕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徐某相信妍才人能出此计,必然是有万全的打算。徐某还有一家老少,不想做冤死之人。”
“……竟是这样。”芸儿垂下眸子,话语间带着些许凄楚。“奴婢还以为是主子一时脑热发了善心。”
徐瑾神色复杂,他不清楚芸儿在这件事中参与了多少,如今说给她听也只是告诫她别被利用,毕竟妍才人、自己和她如今为了这事已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芸姑娘别难过,徐某本以为妍才人已经知会了你此事,医案上也已经做了些安排。”徐瑾小心翼翼地安慰着芸儿,却还是见两行泪从她脸上划过。
“徐大人救了奴婢这幺多次,奴婢真的……”她说罢,泣不成声,本就因为高烧而清减的肩膀更加瘦削,哭着哭着就靠进了徐瑾的怀里。
“芸姑娘。”徐瑾胸膛贴到了女子胸前的柔软,一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这里人多眼杂,在下还要回署备案,你多保重。”
“徐大人,有一事,芸儿觉得您应当知道,前些日子主子受了琼昭仪欺凌,一直十分愤恨……奴婢不知这和那些药是否有关系……”
徐瑾听到这话从芸儿口中说出,眸光暗淡了许多,不知她是无心地告诫,还是意有所指。
“谢姑娘。”他对芸儿一揖,带着纷繁地心绪告辞。
芸儿觉得戏够了,也就没继续粘着他不放,很是善解人意地与他辞别,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他开的药已经够了。
她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
芸儿把那装着麝香丸的锦袋缝到了白纤纤床帐的夹层里,取来了几日里存下的落胎药。叫来了后厨的烧饭小宫女儿,芸儿告诉她,明日要做黄焖鸡饭,让她明早去尚食局取半只鸡来。
小宫女儿听说要做这等美味,自然是快活应下。
去左银台门取她私物时,芸儿在脑海中反复编排着明日里应该如何把白纤纤推下水一事。
“芸儿。”潇湘在门口等着她,见她脚依旧有些跛,沉静的面上有些许怜悯——她要冲进宫门,势必要付出些代价。
“潇湘姐。”芸儿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塞进潇湘手里。“谢了。”
潇湘和她的关系已经过了推让的阶段,她甸着那包银子,算来应该是芸儿手上所有的钱了。这妮子无依无靠,从来都不攒钱,月银全花在打点交情和孝敬她那个从没认她的“干爹”身上。
“芸儿,这钱我今日收下,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怎得?”芸儿心下有些不妙。
“祝之炎回来了,他要你去老地方找他。”
“……知道了。”
预感应了验,芸儿秀眉一拧,抱着怀中的小木箱,对潇湘深深一拜才往宫内走去。
她十三岁那年,在御花园做洒扫夜值,被还是一个普通什长的祝之炎奸污,失了处子身。转日,潇湘就在他的胁迫下,把她的岗位转到了西北尽头的拾翠殿——也就是冷宫——夜值。此后每月初三,初六,初九,十二……他不定时地出现在拾翠殿,用她的身子泄欲。
他放下话,若是她敢躲,就要让潇湘被他手下一个什的侍卫强暴。相识的第一年,有一次她不过来得迟了些,他竟然真的命人去宫外拿了潇湘,若不是她及时赶到,恐怕要遭那十人毒手的就是潇湘了。
自她十五岁来了月事,祝之炎就不再那样频繁地找她了,她只当他已经有了其他女人。她每月二十日前后准时来月事,月事过后的几日,她必须每晚在拾翠殿等候他。就这样,从十三岁那年每三日到二十岁的每月初一,夜晚,她的身体都属于祝之炎。
——可笑之极,皇帝与皇后每月初一十五燕好,也是祝之炎用她泻火的日子。
芸儿摇了摇头,虽然今日是四月初一,但明日的计划关系到她的生死,如今的潇湘也不是他祝之炎能随便碰的人了。今日她要准备明日陷害琼昭仪的一切,不能被祝之炎绊住。
过了今日……
还有明日……
芸儿的心乱了,她总想逞强,说自己什幺都不在乎,可知道祝之炎为人,她却不能放任他去祸害了更多在这宫里清清白白做事的女子。
芸儿握着木盒,指节发白,直到指甲间都渗出了血水。
她想要救那些女子,可又有谁来救他?
想到此处,她眼角有些湿润,硬生生揩下,她想起了红雨。
——不错,她要为她们两人着想,此事不成,红雨将有灾祸,其他人无所谓,唯独红雨不行。
生死自有定夺,她如今自顾不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