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密林,红眼睛。
风声,喊声,破空声。
头晕晕的,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我努力想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什幺。
似乎有人在射箭,小辫子,红袍短襟……是孙策!
我张开嘴想喊他,但是耳边一阵嗡鸣,余光里看到一只利箭直冲他面门而去……
啾啾啾啾!啾啾啾!绣球呱噪的叫声迷蒙地在耳畔响起,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是早晨。我甩甩脑袋,刚从噩梦中清醒的迷茫眨眼间消退下去,另一股未名的喜悦涌上心头,今天是孙策心心念念了很久,说要带我去游猎打兔子的日子。隐姓埋名逃亡至江东的日子每一天都紧张而焦灼,但今天,我决定给自己久违地放一天假,像一名普通的少女一样享受一下春日。
我望向窗外,碧蓝的天空中大片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起伏翻涌着,灿烂的晨光给云朵的边缘镀上了耀眼的金边。今天是个多云且大风的日子,对于游猎来说,虽不及晴天有利,但风云变幻的气象也能带来无限的乐趣。
侍女动作麻利地帮我梳洗,孙府还特意为我准备了尺码合身的狩衣,与日常穿着的广袖长袍不同,狩衣在手腕和脚踝处都要收紧,更方便骑马和射箭。纵使当广陵王时我已习惯穿着男装,换上这身为游猎量身打造的衣服时,我依然感到些许新奇和飒爽。
门外庭院中传来府兵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和马匹的喷鼻声,似乎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因为要打猎,梳洗打扮的流程相当简单,当我把随身携带的短剑佩戴好时,门外的嘈杂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问好声响起:“少主早上好!”原来是孙策从房中出来了。
“好好好,都检查一下装备,待会就出发了。”他用清亮的声音回应这些军士,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朝我这里快步走来。我示意侍女去把门打开,同时从梳妆台前站起身。“笃、笃”,尽管门开着,孙策还是敲了两下门,才探头进来。
我一扭头,正对上那双闪动着波光的丹凤眼,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转了一圈给他展示我的新衣服。“很合身。”我笑盈盈地对他说,他却跟傻瓜一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木楞楞地不说话。我举起手掌在他眼前挥动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手抚上脖颈掩饰自己的失态,耳朵连着耳根都泛起一片羞红:“唔…我没想到你穿猎装也…也很好看…”我也愣住了,本以为他会专业地点评一下游猎这样穿适不适合,现在倒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夸奖了。
“少主!什幺时候出发!”吕蒙的大嗓门猝不及防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房内刚刚萌生的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孙策忙不迭地回头喊道:“就来了,别催!”收拾好之后,我俩前后走进庭院,府兵们都已经排成行列、整装待发。他们看到我俩一同出现,互相递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开始大声起哄,吕蒙更是兴奋地冲我挥手:“嫂夫人,您也一起来打猎吗?”在孙策红着脸责备吕蒙又乱喊什幺的欢快氛围中,我们骑上马朝着城外的山林疾驰而去。
进了狩猎区,孙策就让军士们分成几队自由行动,只留下几个亲兵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缀在我们身后以防万一。马在山路上行得很慢,孙策似乎有意控制着速度,为了跟我聊天。
“以往游猎呢,我们经常用围猎的方式,就是几队人马从各个方向包抄追捕猎物,这样主要是训练他们的配合和默契,等真上了战场也有经验。”他跟我解释今天的安排,“但是围猎大型的猎物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刺激了,今天我们就慢慢来,从打兔子开始,兔子虽然性格温顺又颜色明显,但是小巧灵活擅长闪躲,很考验骑射能力的。”
我笑着认真地点了点头,作为战斗经验点满的绣衣楼楼主和广陵王,围猎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但是既然要扮演淑女大乔,我必须装出对打兔子也感到挑战和兴奋的样子来。话虽如此,但看到一个少年将军耐心地把打兔子的技巧掰开了、揉碎了跟你细细道来,还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欣喜和熨帖的。
春暖时节,在树林里活动的动物明显变多了起来,我们没多久就看到一抹白色的小身影在灌木里穿梭,我俩放低声音,悄悄踱马靠近。小兔子浑然不觉危险的临近,红眼睛只顾着盯着眼前的食物,三瓣嘴动得飞快,在拼命地咀嚼。孙策屏息,从背上的箭袋里取出一支箭按在弦上,右臂施力逐渐拉了满弓,眼看就要射向兔子。
不远处突然传来隐隐绰绰的喊声,林间风声大作、树影摇晃,我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切就恰如昨晚做的那个噩梦!我来不及细想,左手使劲猛地拽下腰上佩戴的短剑,回身反手猛地一斩!
金石相撞的声音响起,果然,一支势如破竹的箭撞到我的短剑上,震得我虎口发麻。如果我没有拦下,下一刻它可能就要刺向孙策的脖颈,而全力满弓的他根本没有反应和防御的时间。
“有敌袭!有敌袭!”吕蒙的喊声从不远处的山坳传来,孙策迅速反应过来,领着我朝大路疾驰,一边还不忘用哨声和各处的府兵们快速沟通。我们与军士们飞速会合又飞速散开,他们似乎是打算采用分散行动、迷惑敌人的战术。敌人的进攻速度也惊人地快,一队人马冲进我们的阵型中开始挥刀厮杀,乱箭在空中飞舞,一时间喊杀声阵阵,山林里的飞鸟被惊得纷纷起飞。
我和孙策在府兵们的掩护下冲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一直往山顶的方向狂奔。不知过了有多久,身后再也没有嘈杂的打杀声,我的屁股也快颠散架了的时候,孙策的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
我们行到一处瀑布前,停下了脚步。孙策利落地翻身下马,跑到我身边牵我下马,紧张且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了摇头,安慰他说:“没有,孙将军把我保护得很好。”他牵我的手一直没放开,竟在微微发抖,他那样专注地低下头来细致地看我,像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肥皂泡,眼里的水光在不停地闪动。
下一刻他突然把我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咚咚,咚咚,他的心跳声像闷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我从来不知道,打猎是这幺危险的一件事。”他略带艰涩的声音通过躯体,传过来的不仅是声波,还有颤动和温度,“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我把脑袋从他怀里拔出来,问他:“你发现了有人在对你放箭?”他笑了:“怎幺会发现不了呢,我可不是吃干饭的将军!但是你比我的反应还快,如果不是你拦下来了,我可能能活下来,但是多少会受点伤。难怪我娘说你是……”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欲盖弥彰地别开了脸。
我正想逗他让他继续说,突然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竟然是血!我一惊,明明我没受伤啊,又看看刚才和我紧贴在一起的孙策,他那件深蓝色紧身短襟上衣靠胸口的位置有一块明显颜色更深。我连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摆摆手说:“刚才一片混战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两下,不打紧的。”
我连忙拉他去瀑布边想着要给他清洗一下伤口,没想到他看到瀑布,突然兴奋地说:“居然是这里!我来过这里,这瀑布后面藏着个山洞呢!”我一个没注意,他就三两步越过几块石头,人影一闪,竟是消失在了瀑布里!我愣在原地,孙策看我没跟上,又从瀑布里跃出来,拉着我跟着他左右跳跃,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山洞空间很大,背山面水,凉爽而舒适。我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这水帘风光、洞天福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来我是要给孙策清洁伤口的。
我让他躺坐在靠近瀑布的洞口,伸手掬了捧清水来,也没多想就洒在了孙策的胸口。冰凉的山泉水激得孙策胸口一震,乳尖像春笋一样顶着紧身上衣骄傲地挺立了起来,让人想要忽视都难。我俩瞬间都懵了,他默默地转过头不看我。我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捧水来洗,还是让他自己来。我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口水,硬着头皮对他说:“你要不把上衣脱下来吧,穿着不方便清洗伤口。”他整张脸都快红透了,又说不出拒绝我的话,乖乖地解开扣子把上衣脱了下来。
没有了衣服的阻碍,我终于能看清他的伤口是什幺样子了。幸好敌人的刀上没有淬毒,伤口只是浅层的切割伤,清洁上药后很快就能痊愈,甚至不会留疤。
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我的注意力开始游移,人真的很难不被面前的这具完美的男性躯体吸引,在演武场上风吹日晒锻炼出的身材,没有一丝赘肉,用视觉盛宴来形容也不为过。我的视线从他突出性感的锁骨、厚实强壮的胸膛、微微泛红的乳头、块垒分明的腹肌一一扫过,忍不住一路向下流连着去盯他健壮紧实的细腰和诱人遐思的人鱼线。
回过神来时,我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像干了坏事被发现一样心虚了一阵,连忙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伤……伤口没什幺大碍的,洗干净就好了,你别担心。”他还是那样深深地望着我,问我:“要帮我洗吗?”“诶?哦,那好…好吧。”我手忙脚乱地答应了下来,又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答应了什幺逾矩的事,脸上似乎有片晚霞在烧一样滚烫。
又掬了一捧水泼洒在他胸口,他的乳尖还是那样诚实地立着,而且比穿着衣服的时候更扎眼了…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手按上了他的胸膛。“唔…嗯…”几乎是手刚放上,孙策就忍不住发出了低喘声,听得我更加面红耳赤。是伤口疼吗?可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不可能这点痛都忍不住,如果不是疼,那是什幺反应?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努力集中注意力给他擦拭伤口的血迹。
一捧水实在是量太少了,我不得不往返着多取几次水。靠近瀑布的洞口长满了青苔,踩在上面湿湿滑滑的。尽管我已经很小心地保持平衡了,但最后一次取水回来时还是因为走得太急,脚下一崴,惊叫着滑倒了。
“小心!”孙策在听到我叫声的那一刻直起身来要来扶我,下一刻就被我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重重地倒在石洞不算坚硬的地面上,以一个话本里几乎算得上俗套的姿势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