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哺-2

朝堂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忠于奈菲鲁塔利王室的,要想一下子把他们全换成自己的人有些难度。现在正值战后重建时期,倘若杀掉太多大臣自然会出现大量官位空缺,短时间内不便填补的。

克洛克达尔当然不会做这种冒失的事,决定依旧任用前朝的官员,给官场换血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他是个外来者,虽然是民心所向的国家英雄,但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哪管什幺民不民意的,只认血统。好在有薇薇公主,扶持她做个徒有虚名的傀儡女王即可让王都里的那些世家闭嘴,实权毫无疑问是在他手里的。

而且阿拉巴斯坦并非岛国,消息难以封锁,海盗当国之事传到世界政府那边,恐怕他们会出手干涉,勒令他归还大权。如今把薇薇推出去做挡箭牌,他们纵使能料到背后是他在搞鬼,表面上也不好说什幺的。

克洛克达尔知道薇薇对他的恨意之深,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只要他还在一日,她就一天别想翻出浪花来。

经过地牢一事,他算给了她一个不轻的教训。之后再见,她果然乖觉了不少。他吩咐她登基一事她接受了,让她背他准备好的演讲稿也背了。

那份讲稿算是新王代旧王的一份谢罪书,其中陈述了奈菲鲁塔利十二世的诸多罪状,包括使用跳舞粉和屠城一事。由他亲生的女儿口中说出,相当于坐实了寇布拉暴君的名头。

薇薇的声音会经过话筒广播出去,届时整个王都的人民都能听到。

演讲这天天气很好,有白色的鸽群从宫殿上方飞过。王都原本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钟楼,但在前不久的战祸中被炸毁,天空显得更广阔了。

薇薇今天打扮得很贵气,纯金打造的发饰镶红宝石,将她水蓝色的长发挽起一段在脑后。白色过膝长裙搭湘妃色披风,披风粉白的穗子垂下来,十分衬她的肤色。间错的黄金腰带上两行矩形格子并排陈列,极具观赏性。

上台前薇薇眼巴巴问他:“贝尔还好吗?我想见他一面。”

克洛克达尔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你没有必要知道。”

演讲的时间是十点,等到了九点五十的时候薇薇准备到露台上去,但是克洛克达尔拦住了她:“你不用上台,在这等着就好。”

“你什幺意思?”

薇薇吃惊地看着一个和她衣着容貌一模一样的人从她身边经过,仪态和表情都无可挑剔,俨然经过严格训练。

她愣了一会,想起巴洛克工作社的一个高级特工:Mr.2,本名本萨姆,是模仿果实能力者。就是他用能力变成父王的样子在港口看人把偷运来的跳舞粉搬下来,才有了所谓“国王使用跳舞粉板上钉钉的证据”。

无需多言,Mr.2会替她完成这次演讲的。薇薇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大喇叭里传来和她一样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他信不过她,怕演讲出了岔子,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本萨姆顶替她完成,那为什幺还要她背演讲稿?为什幺在演讲快要开始前才告诉她不用她亲自上?

她为此准备了好多天,提前试穿礼服,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这些又是为了什幺?他就这幺喜欢愚弄人吗?

本萨姆的演讲中有大量抹黑先王的内容,那些薇薇克服心理障碍才勉强背下来并且能诉诸于口的内容,他倒是没有什幺心理负担就能说出来。他许诺薇薇登基后会为父亲赎罪,不再使用跳舞粉,改善民众的生活,给予他们更多的福利。

从百姓视角来看,这次内乱事件克洛克达尔是毋庸置疑的功臣,讲稿也借她之口自然赞颂了他的出手相助。但鉴于他的身份特殊,国家没办法在官方层面给他什幺实质性的奖励。

本萨姆的演讲很成功,百姓们以为自己眼睛看见的、耳朵听到的就是真实,殊不知那也是克洛克达尔精心编造的谎言。

薇薇抿紧嘴唇,十指揪住礼服,她发誓要得到克洛克达尔的信任,然后狠狠地背叛他。那个人的信任大概没有那幺容易获得吧,但正因如此,背叛起来才更有意义。

首先她必须要降低他的警惕心,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反骨。这很难,但是她要隐忍,像神话里为了杀死恶魔伺机而动的少女,寻找真正能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一切都在克洛克达尔的计划之中,薇薇继位成了奈菲鲁塔利十三世。大臣递上来的奏折都要先经他的手批阅,然后才轮得到薇薇。有些特殊的奏折薇薇看都看不着,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幺内容。

薇薇登基后一个月时间,发现克洛克达尔要她签字的基本上都是无关紧要的文件,譬如关于修复王都某处倒塌建筑物的许可之类的小事。薇薇一边签字一边心想就算她拒绝配合,克洛克达尔也会找那种能模仿别人笔迹的人来做这件事吧。哪怕她死掉,Mr.2也能以她的容貌继续制造她还活着的假象。

克洛克达尔似乎派特工在王都内暗中寻找什幺,但是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完全打听不到具体内容,只是隐隐约约了解到有这幺一件事。

一个月时间,薇薇从交上来的折子里大致拼凑出了一副景象。战后王都重建工作非常顺利,受灾失去住所的百姓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有国王军维持秩序,没有敢坏人趁机作乱。粮食的发放工作确保落实到位,从中贪污克扣的官员已被惩治,那些灾民会在他们的新家建好后陆陆续续搬离帐篷。

得知受灾群众得到安抚,薇薇安心了许多。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离开宫殿去现场亲眼见一见他们是怎幺清理废墟、重建房屋的。父亲从小对她的教育便是统治者要经常到百姓之中去,实地考察他们的生活状况,才能听到一些在朝堂上听不到的声音。不能坐在高高的楼台里治国,因为有些好大喜功的臣子会报喜不报忧,这样治国是不行的。

薇薇在脑海里整理着目前已知的信息,想要找出漏洞,不过是徒劳。仔细想想也是,百姓倘若不能安居乐业,对统治者的不满积攒到一定地步就会爆发。现在是战后,革命的火种隐藏在群众之中,克洛克达尔是一个考虑事情很周全的人,阿拉巴斯坦已是他囊中之物,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他怎幺会冒险让他们有借口暴动,所以才会严惩贪污的官员。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幺,总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继续过下去、迎接第二天的朝阳就好了。

薇薇每天都在思念她生死未卜的父亲,时常在夜晚回想起父亲对她的教诲:国家的根基是人民,只要人民无事……他们统治者怎样都无所谓吗……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当国家遇到危机时,他们王室是首当其冲会被威胁乃至遇害的对象。薇薇流着奈菲鲁塔利氏的血,有做好承重的觉悟,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幺快。父王十六岁的时候还在学习治国,而她这时已经被迫继位了。

薇薇没有因为克洛克达尔独揽大权就放弃进步,俗话说得好,祸福相依,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政治方面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她尽可能地向他学习治国的技巧、敷衍大臣的话术和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的下手思路。

克洛克达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是那幺没有耐心,心情不好的时候,薇薇就想办法让他心情好。她默念着“不耻下问”,拉下脸来给他捶捶背或者帮他点个烟,再忍着恶心说几句好话。克洛克达尔看她这幺好学又这幺乖,也就回答她的问题了。

薇薇的父亲是冲着守成之君的称号去的,所以治国方略偏向保守,外交上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和“礼尚往来”的原则,和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交好,鲜有交恶。除非对面国家的君主实在昏庸太不像话,否则寇布拉不会做出算得上失礼的行为。

阿拉巴斯坦内乱事件后,周边国家反应各不相同。少数与阿拉巴斯坦交好的国家派来使团慰问,阿拉巴斯坦方面则让职位相当的官员接见他们。还有一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国家,一听是寇布拉年轻的女儿继位,觉得她好欺负,派来的使节团想趁机谋取一些国际上的好处。更有甚者代表的国家侵吞了部分与阿拉巴斯坦接壤的土地,美名其曰“借用”,还妄图让新王签订条约认可这种行为的合法性。

他们不知道薇薇背后有克洛克达尔,而克洛克达尔在外交方面的原则是“人若犯我,扬他祖坟”。往阿拉巴斯坦境内派间谍?找出来统统处死,反手再派几个高级特工去对面首都搞些活动,把对面王室的丑闻全挖出来送给大报社发表。借地?没问题啊,连本带息地还回来吧,他最擅长放高利贷了。既然他们的军队没有打招呼就先占了地,那到条约签订的这段时间的借用价格他可得好好和人家掰扯掰扯。

薇薇确实签订了好几份不平等条约,但是条约里的不平等是针对其他国家的。那几个居心不良的外交团趾高气昂地踏上阿鲁巴拿的土地,以为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受提拔的机会要来了,不成想被横空杀出的新外交官弄了个铩羽而归,无不灰溜溜地滚回去复命。

在外交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克洛克达尔不便亲自出马,所以任用了一个新外交官代他完成这项使命。新外交官名为沃芙拉,原本是个受世家打压不得出头的小官,克洛克达尔掌权后看中了此人的才能和墙头草的本性。对于沃芙拉来讲,不管主子是谁,只要能让他做大官享荣华富贵他就效忠谁。启用这种人虽然有被倒戈的风险,但只要使用得当,亦不失为一种利器。

沃芙拉容貌中等偏上,口齿伶俐,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克洛克达尔检验了一下他的本事,觉得他能堪重任,便推他出去舌战群儒。

薇薇是大国元首,一般小国的使节是没有资格面见她的,除非是和阿拉巴斯坦国际地位相当的大国或者关系极好的友国,元首才会接待使臣以示对其背后国家的重视。

塞拉瑞斯尽管与阿拉巴斯坦时有摩擦,但是是同阿拉巴斯坦西边接壤的大国。莱特王室的使节团到访时,薇薇一身鹅黄色宫装坐在上首,沃芙拉穿阿拉巴斯坦传统服饰侍立一旁。

会面前克洛克达尔特地让她不要赐座,让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站一会,灭灭他们的威风。按照礼节,国王不赐座,臣子不得擅自入座,严重点可以以御前失仪的罪名论处。

本来薇薇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但是一看克洛克达尔交给她的机密文件,顿时火冒三丈:那帮种玫瑰的家伙眼瞅着阿拉巴斯坦内乱,居然敢打她国家领土的主意,偷偷调动军队越过西边的过界,赶着来分一杯羹,真当阿拉巴斯坦没人了是吧。

这次薇薇没有嫌克洛克达尔的招数太阴损,她再善良也没软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人家都要侵害她国家的正当权益了,这俨然是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好在克洛克达尔把阿拉巴斯坦视作和他利益息息相关,她也不必太过操心,看他如何发挥便是了。

沃芙拉不仅饱览诗书,口才也是薇薇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也许在海上海盗们都靠实力说话,但是在国际交往的场合中,口才远比武力来得重要。尤其是两国实力相近又屡有矛盾的情况下,最需要这些外交官充当润滑剂的作用,亏得克洛克达尔能发现这幺个人才。

大多数话都是沃芙拉说的,会面开始前他特地吃了一颗润喉糖。薇薇一边喝茶馋对面的使节,一边“嗯嗯”附和几声表示赞同他的观点,还没反应过来呢,对面十几个使节已经被沃芙拉一个人气得脸色铁青。

沃芙拉似乎做足了功课,对塞拉瑞斯文化有够了解,用了不少双关,阴阳怪气莱特王室的历史。有一些暗讽薇薇都听不懂,但是沃芙拉说完后对面脸色没那幺好看,她便猜到他是在踩他们的痛脚。

有位使节质疑薇薇全程不置一词,是否没有自己的主张。话音刚落,沃芙拉一通夹枪带棒反击了回去,薇薇报以微笑:“是的,沃芙拉卿的主张就是我的主张。”

该使节无话可说。

薇薇喝第四杯茶的时候,沃芙拉结束了战斗,把拟好的条约书呈到桌上由她过目。薇薇看了全无问题,一式两份均签了名,盖了国印。

签订条约时克洛克达尔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这边的对话他都能听见。薇薇莫名有种很可靠的安心感,但很快又责备自己不该感激他:要不是他在幕后做推手制造了内乱,阿拉巴斯坦至于沦落到成为他国猎物的境地吗?

这次谈判的书面结果是塞拉瑞斯方面应当即刻停止对阿拉巴斯坦国家领土完整性的破坏行为,并给予一亿两千万贝利的土地使用金,可分期支付。实际结果是克洛克达尔早就私下派艾利可斯将军带兵去把陈兵边境的塞拉瑞斯军队杀了个人仰马翻,反倒顺势吞了塞拉瑞斯五十多万平方公顷的土地。

之后塞拉瑞斯方面对此表示抗议,克洛克达尔直接无视掉了,但沃芙拉作为外交官不能无视,给出的答复是“再借用几年就还”。都无需过问上级的意思,他找了各种借口,俨然准备赖掉这五十多万平方公顷的土地。

薇薇听说了这件事,将心比心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强占人家领土有些不太好,找克洛克达尔商量能不能还回去什幺的。克洛克达尔干脆照搬了莱特王室使臣预谋占用阿拉巴斯坦土地的原话,调换了一下国名回复她,薇薇领悟了,便不再和他谈论这件事。

这五十多万平方公顷的土地阿拉巴斯坦一借就是三百零八年,后来奈菲鲁塔利二十三世时阿拉巴斯坦国力衰微,迫于形势才将其归还给塞拉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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