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粮的发放原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天子脚下,即便是再胆大的也不敢做什幺手脚。
李乐烟没有过多插手这件事,只是例行检查了流程,就静养在弘安寺。
对于腹中的孩子,她没有太多精力和喜欢,却也不敢怠慢,每天都拧着眉头喝安胎药。
喝之前要做许久的心理准备。
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她也会关切地问几句身体状况,问完就会一言不发。
骨颜觉得如今的公主殿下,好似一个失了魂的精致木偶。
不过比起在宫中,倒是确实好太多了。
她准备出去走走。
择了个日头没那幺晒的天气,她在宽袍大袖外加了件薄薄的披风,发髻上只簪了两根玉簪,发带长长坠在身后。
骨颜还要在发带上挂一枚玉环,被她制止了。
“此行谨慎低调,无需铺张。”
更何况,她要去探望的,是那些在地动中失去庇护之所的流民。
骨颜依然有些忧心忡忡,劝阻道:“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又更是双重贵重,何必非要去探望那些流民。”
话虽如此,但李乐烟此去,是代陛下体恤子民,自然有她的用意。
“无妨,”她淡淡道:“陛下派了很多暗卫。”
有时候,越是笃定的话语,反而越加让人猝不及防。
李乐烟本是站在施粥棚的最里侧,随行的官员得了命令,严加防守,没让她靠近流民半步。
中途有个两岁多刚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摇摇晃晃地冲这边来了,李乐烟没有让人拦,亲自擡手拿了个馒头递到她手里。
小孩搂着馒头,咿咿呀呀指着另一边。
李乐烟看是两个站在一起局促不安地年轻夫妻,猜想是孩子的父母,就抱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忙不迭地跪地,请求公主责罚。
她把孩子放下,只说道:“稚子无辜,不过是跑到我这边而已,你们不用如此。”
那个母亲把孩子重新抱在怀里,往另一边走了,年轻壮实的汉子却怎幺也没动静。
正当李乐烟疑惑之际,他忽然站了起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利刃。
暗卫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但是离得太近了,谁也阻拦不及。
李乐烟下意识转身就跑,披风在身后扬起。
那人想也不想伸手去抓。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仓皇失措间,李乐烟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抱着她,身影极快地退至远处。
令人感到更加意外的是,越来越多的流民发起了暴动,从他们攻击的方向来看,正是李乐烟。
“不要怕。”那人安抚她。
李乐烟猛然觉得一阵腹痛,擡手紧紧抓住抱着自己那人的胳膊,“慢点。”
他果然慢了。
为了顾及李乐烟,他一慢,很快就被流民围堵了。
大部分流民被官兵抓捕压制,这撮人追李乐烟追了好远,为首的人凶狠道:“皇长公主,你敢与你的亲弟弟私通,如今却不敢认罪?”
李乐烟身子一僵,愕然擡头去看他。
他身后的流民也纷纷附和:“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做尽丑事,上天降下天罚,地动山摇,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乡野之间都传遍了!”
“长公主,你今日必死无疑!”
动作之间,李乐烟看清了救自己的人,分明就是林肆。
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死里逃生数次,如今带着李乐烟,明显力不从心。
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林肆搂着她,把她护在怀中,挡住好几刀,李乐烟好险才没有受伤。
好在皇家暗卫及时找到这里,利落的解决了这些流民,才向殿下请罪。
“卑职等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李乐烟从林肆的怀里挣扎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上有斑驳的血迹。
“林肆,你——”
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把大刀。
“殿下,”他说,“草民一向血雨腥风,都能全身而退,但终有寿命相尽之时。”
林肆自嘲地笑了笑,“更何况,陛下早已经对我恨之入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被暗卫们保护在身后的李乐烟,她正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我与哥哥所想,是一样的。”
“殿下,要明媚,不要流泪。”
愿你终有一日,能如腾飞的鸟儿,过鲜活张扬,属于自己的生活。
林肆为了保护长公主而死,李乐锡到底还是感念他救了皇姐,没有下令将他挫骨扬灰。
他去弘安寺见到了完完整整的皇姐,提着的心才放下来,转身时面目压制不住的愤怒。
“彻查,给朕彻查此事!”
一连查了三天,查出了最后的幕后主使,竟然是朝中某位身居高位的大臣,与金乌国勾结,使出的计谋。
这次地动非同小可,他们到处散播谣言,策划流民们发动这次暴动。
流离失所的百姓本就愤慨,经不起任何煽动,于是将矛头对准了李乐烟。
李乐锡虽然处死了幕后主使,浩浩荡荡彻查了此案,但乡野上皇家不伦之情的事,却流传甚广。
他再次到弘安寺时,李乐烟已经等候多时。
夏末,阵雨。
她撑着一把伞,小腹微微隆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陛下,你来了。”
他们在弘安寺的厢房内不知说了什幺,总之回去的时候,李乐锡还是孤身一人。
数月后,李乐烟诞下皇子,为他取名熙朔。
她只让孩子在自己身边留了三日,确认他身体健康后,李乐锡亲自过来抱走了他。
上马车时,李乐锡问她:“皇姐,何日归家?”
李乐烟道:“此生,恐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