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

在酒庄选了一支黑皮诺,回到家,庭前有一株红梅,枝上开满了雪。

走过青石板路,踏上台阶,到门外,别枝低眸,扑落衣上一袭斑斑雪雨,进屋。

到了入户衣帽间,别枝一圈一圈把灰色羊绒格子围巾解下,搭向挂架,而后脱下羽绒服。

女孩垂睫,又理了理红色毛衣下圈的皱褶,微擡颈,将垂进毛线领里的几绺发丝捋出。这些做完,别枝垂下手,指端冰凉的湿润雨雪已氲开。

朝镜子里自己望了两眼,别枝拿过柜上的红酒,离开。

客厅前的壁炉火已经生上,炉内正烧着木头,噼啪、噼啪,随着这声响,火星迸溅。别枝走近,弯身,把手里这支红酒放下。玻璃壁内,一团一团橘黄色火焰跃跃,还萦绕着烧红了的栎木干燥清香而温暖的味道。

茶室的窗边新插了两枝玉兰,客厅的岛台与圆桌上也随处装点着干花和梅枝。女孩朝落地窗外看去,庭院子里的壁灯都已点开了,墙面柔和清朗的光色和着雪色晕染,还有几盏红色的小灯笼挂着。

楼上传来脚步声音,听见动静,别枝转身,女孩向地台处迎了几步,朝楼梯上一节一节走下来的人微笑:“妈妈。”

“回来了。”

“嗯。”别枝点点头,颊边笑窝抿深。

女孩上前,接过赵若棠手中裁好的几幅剪纸与对联。

“下午在书房剪了许多窗花,等会儿可以贴到客厅里。”赵若棠伸左手,挠了挠别枝下巴,“你屋子里想要吗?”

别枝望着她,抿唇道:“都可以。”

女人眉眼弯起,又捏了捏别枝脸颊,微笑道:“给你剪了两只小兔子。”

“……谢谢妈妈。”别枝睫毛微颤,眼睑轻轻垂下,抿抿唇,唇边的笑凝出了些,耳朵也有一点红,好像是有些害羞。

女人笑出声,“不客气。”

赵若棠牵住别枝右手,女人皱了下眉,“手怎幺凉凉的?”她看去屋外,白皑皑雪花纷扬飘旋,细密雨点砸向玻璃窗,女人了然地叹了下,“都下这幺大了,来时带伞了幺?”

别枝微笑,摇了摇头,女孩温声道:“来的时候还没有雪,到兰庭这边才开始下了。只是从车上下来到家的这段路,不碍紧的。”

赵若棠手指刮了下女孩翘挺鼻梁,“那也得去喝杯热茶,到炉子边烤烤。”

女孩莞尔,点头,应得乖顺:“嗯。”

两人走到炉火旁的软椅处,别枝拿过台桌上那支红酒,递给身旁女人。

赵若棠接过,眼光中流露出些微惊喜之意,“送我的幺?”

别枝点头。

“新年礼物?”女人朝别枝晃了晃手中这支黑皮诺。

“嗯……”女孩轻轻笑,“新年礼物。”

赵若棠忍不住笑,“谢谢我们囡囡。”顿了两秒,她微弯身,眉眼间稍带了些懊恼,“怎幺办,妈妈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闻言,别枝垂眸低笑了下,女孩轻眨一眨眼睫,“没有也没关系的。”

“骗你的。”

“我知道。”

一时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赵若棠去帮她倒茶,别枝坐入山青色的半月沙发里,女孩略倾身,捡起半落在地毯上那条粗针织的白色毛毯,微微折两下,搭在了腿上。

取来方凳上其中一幅对联,别枝缓缓展开,宣纸洒金,纸上墨已干了,别枝看去,行书恣意明快,露锋而张扬: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别枝浅浅笑了。日月其迈,时盛岁新。她仰头,望窗外,暮雪凛白——

新花将开。

…………

家里的两人都不怎幺想折腾,于是早几天就在酒店预订了几道菜,这会儿已经送到。

餐台上六道菜已布好:黑松露烧鹅、蒜蓉粉丝虾仁、生焗鲜鲍,一份刺身拼,还有两道清炒时蔬。别枝爱吃糕点,赵若棠上午就把红枣和山药蒸熟了,给别枝做了几个桂花山药糕。

另外的两份冰糖梨盅,和一道鳕鱼豆腐汤就是自家的了。

别枝洗过手,坐向赵若棠对面,女孩看着餐桌上菜盘,微微抿了抿唇。两个人,其实是有点多了的,不过每道菜的分量都还好。女孩眉心展舒,拾起碟边双筷,动腕,夹入了第一道菜……

赵若棠将视线自女孩执筷的指尖处收回,像是感应到了女孩心声般,缓缓地,女人唇角勾起来,朝她深深一笑——

“不可以浪费,要多吃哦。”

别枝垂目,耐不住右颊笑涡愈漾起来。

……

“过两天回姥姥家怎幺样?”

女孩放下筷,取桌边一张纸巾擦下唇,而后擡眸,温声询:“姥姥她们不是去度假了幺?”

赵若棠打趣道:“这不是想你……”

“准备提前回来了。”

别枝瞧向女人帮她夹菜动作,唇边盈出一点腼腆的笑,轻轻嗯了声。

稍时,放在桌边的手机铃声响起,赵若棠看一眼,她擡头,朝别枝示意。别枝点一点头,女人向后推开椅子,起身拿过手机,走到客厅轻声接起电话。

别枝低回目光,拿起筷子,继续慢慢吃菜。

聊了有十几分钟,再回来时,赵若棠取一只桌上小碗,执勺,盛了碗鱼汤,她小心递给别枝,女人面上笑意温和,“是你曲阿姨。”

别枝接过,眼眸轻眨出笑:“是嘛,阿姨她们还好幺?”

“都挺好的,也问你了。”

“我也都挺好的。”

赵若棠笑:“是。”

女人坐下,看了眼对面的别枝,“你曲阿姨说——”她顿了顿,别枝疑惑去望她。

“……惊意姐姐,过年这段打算就不回来了,说刚过去也没多久,是这样想的。”

别枝没答言,手指捏起勺柄,缓缓低眸,白瓷碗中清珰一声——

女孩垂下眼帘,低头,喝一口奶白鱼汤,汤质清鲜而秾郁。她放下汤匙,去寻女人,唇角轻轻扬起来:“这汤很好喝。”

赵若棠眨一眨眼睫,女人也微笑起来,倾身抚了下女孩脸庞,很温柔地点头,“嗯,那多喝一点。”

……

别枝洗过澡,已值夜深,女孩换了套家居服,发尾还有一点湿,脸庞笼着润意。她拉开卧室窗帘,静静看去屋外澄净夜色。模糊中还或传来几串爆竹的响。

晚间雪已停了。湖对岸一派灯火热闹,那儿是烟花燃放的安全区域,墨色天幕下烟火烂漫,如五光十色颜料于画布拽出的盛华。

不知站了许久,桌边手机兀地响来微信语音通话的邀请提示音。声音并不很大,却较于房间沉寂的氛围如幽静湖面被掷来一块石子般地,投起涟漪。

别枝回眸,安静看来,心上像是有预感地,踏着这音声,她慢慢去拿手机。入眼,确是久未点起的那人熟稔头像。

别枝沉默地看着界面中央,提示通话声音带着握住手机的那部分指尖一点点热起来,她还没有按下接听键。

有多久了?女孩右指划了一下左手手腕。

她眸光一直瞧着那亮起的界面,瞧了许久许久,眼光一下刺痛,别枝蓦地阖眸。缓了下,她又看回去,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微动,要按上接听键——

来电被挂断。

别枝覆在界面的指尖渐渐发起凉。

怔了一刻,她看着那人头像端红色消息提示,轻轻点上。

与她的聊天页面已很久很久没打开了。别枝微信上的联络好友不多,来往消息也不算频繁,不过日子久了,不被打开的聊天框总还是能被顶下去的。

她沉默看着页面左端“对方已取消”的未接语音提示,再往上一条,就是对方回应的那最后的,一段文字。

界面渐渐黯灭。别枝弯下腰,手指擡起,抚住颈,她张嘴,很缓慢地,喉咙吞咽了下。

咽下了呼之欲出的细密的疼痛感。

十六分钟时,屏幕重新亮起。

邀请语音通话的提示铃声再一次响来。

别枝彼时正低着身子,女孩转眸,凝视那来电十几秒,右边眼尾渐漫上半抹红。她慢慢直起腰身,望窗外,划下通话键。

空气安静了许久。末了,那端女声温柔而清润,“枝枝……”

“新年快乐。”

霎时——天幕亮起!无数蓬烟花一齐爆出!

隆隆而盛然火树银花于这一刻映入别枝眼眸,华光重彩,绚烈璀璨。

新的一年,在这一刻到来。

模模糊糊地听着屋外烟火喧哗鼎沸,别枝缓缓沉下眼睫——

她轻声回:“新年快乐。”

……

别枝从卧室出来,走到楼梯边过厅,朝楼下看,正看到赵若棠于酒吧台的沙发椅里端坐着。

女人似有所感应,擡眸,目光与别枝相接。

赵若棠笑了,她扬出手腕,朝别枝微晃了下手里的酒杯,“新年快乐,囡囡,要来喝酒幺?”

“你挑的这支哦。”

别枝也轻轻笑起来。

赵若棠看见女孩摇了摇头,复而靠近边栏,手指搭住玻璃,过厅暖亮色的灯光洒到别枝盈而瘦肩膀上,女孩凝眸望着她,“妈妈……”

“嗯?”

“过段时间我会去看医生……”

女孩半颔首向她微笑:“你想陪我一起去幺?”

她怔一下,定定巡睃在女孩面庞良久,唇边终于慢慢笑起来。女人放下酒杯,展身站起,眼光极轻和温煦地,凝视着别枝:

“好。”赵若棠这样柔声应道。

…………

别枝再回到学校时,已是八月末了。梧桐上蝉鸣已很熹微。

上一年似乎也就是这段时候在研究所结束了实习。是了,六月份夏令营结束后,她又回到研究所待了两个月。

别枝申请的是推免直博,选择的深造方向也是林大生科院的植物学专业,现在带她的导师就是大二教她们植物生理学这堂选修课的杨教授。

课题组的氛围也很和谐,同门师姐的科研实力都很强,在实验室也会提点她许多。不过下午这会儿只她一个人,前两天师姐扎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赶了几个数据,直到今天上午收工,立刻摆摆手奔回去睡觉了。

祁予宁经过实验室的时候,别枝正在制备样本,她不经意朝里看了一眼,忽而伫步。

她倚在门边,看实验室里女孩认真神色,眸光中慢慢笑起来。

待女孩放好培养皿,祁予宁双手收入白色实验服口袋,向实验室内走近了一点,“别枝……”

别枝听见唤她声音,擡眸,朝前去看——

实验室门外的走廊光线比较暗一些,来人轻缓缓地迎着光,嗓音清越,含了笑地道:“好久不见。”

别枝取下实验用防护手套,而后微低首,摘下护目镜,清澄的眼睛拭去遮挡。

她微笑望去来人:“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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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更新放送,回来啦!

首先,要先和你们讲一声抱歉,真的很抱歉,断更这幺久,如果有还在等待更新的宝贝,真的很感激。

然后,再保证一下,绝对不会弃坑,虽然不敢保证更新频率,但我争取加油更新,尽快完结!(但因为确实比较忙,所以还请包涵,再次抱歉……

最后祝大家阅读愉快,仍然期待评论。

感谢支持!谢谢你们!

另注:“梧桐上蝉鸣已很熹微”中,“熹微”一词释义为:光线淡若貌。

此处是因码文时脑袋里突然就来了这幺一句,也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就这样用。

这里提醒,如果有应试阶段的妹妹,请不要被我文中的用词误导(鞠躬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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