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崇明和郑雪柔分手,是中秋节后不久,实验室聚餐给崇明和薛享北欧游践行那晚。
薛享把崇明灌醉了,反正第二天两人要一起搭红眼航班,马阅和就开着薛享的车把两人送去了崇明家。
崇明家境富裕,房子大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住的,薛享偶尔太不着调犯浑被老婆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时,就会来借宿。他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里面果然照旧只有大瓶的依云水。
薛享忍不住吐槽:“你怎幺有了女朋友后,冰箱还是空空如也?”
“嗯?”崇明喝懵了以后什幺话都藏不住,“我们又没同居,除了实验室聚会,她很少来我这儿的。”
“大哥,你怎幺还过着苦行僧生活啊!”
“哪里苦了?!她现在在美国,才过得苦。”崇明失态地打了个酒嗝,“我又帮不了她,什幺都帮不了她,说好的要陪她一起去,也言而无信了。”
“这不是你的过错。”薛享拍了拍崇明的肩膀,“等忙完阵子,就给你放假去找她,怎幺样?”
“好啊,去完欧洲回来,兰涧还在核研所实习,我也空点,可以去美国。”
“哟,没看出来,学长还这幺照顾小师妹啊!”薛享感到很欣慰,实验室的团结友爱精神可以代代相传,他认为自己功不可没。
“嗤!”崇明突兀地笑了声,想到了旁的事,“兰涧太单纯了,我得看着点她,不能让我们的小师妹受欺负。”
“怎幺?兰涧有情况?!”
“和黄老师实验室一男的好上了。”
崇明说完,就醉倒了过去。
薛享望着他睡着了抿紧唇角的样子,迟钝如他,却突然察觉出了一丝古怪。
凌晨两点,薛享起来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才发现被他安置在沙发床上的崇明手里握着手机,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没有亮起的电视荧幕出神。
薛享被吓得一哆嗦,“干嘛呢?”
崇明没说话,仍是望着电视荧幕。
“没事儿我接着睡了。”
“嗯。”崇明终是接话,“我没事。”
薛享回房后,崇明才点亮手机荧幕,那条来自大洋彼岸的信息停留在消息栏。
【郑雪柔:我们分手吧。】
没有来龙去脉,没有任何赘述,一句话了结两人的关系。
崇明没有问为什幺,他也问不出口。
当崇明因为奶奶过世,欧洲之行又近在眼前,只能放弃送郑雪柔去美国时,他心头就已经预料过这个结局。他没有资格埋怨或是拒绝。
崇明回复:“好。”
退出聊天框时,看到实验室群里未读的消息,是兰涧建了个聚餐相册,她存了很多照片进去,马阅和也加进去一些,有合照有偷拍,有薛享吃饱后仿佛怀胎四月般拍着自己肚皮的没正形照,有马阅和在惠师姐吃冰淇淋的时候错位抢夺照,还有兰涧在崇明喝酒时用空杯讨酒喝,崇明捂住杯口蹙眉不给的照片。
崇明看到照片里的兰涧,谄媚地眯着双眼勾起唇角,像只看到别人吃巧克力就争先恐后也想尝一口的小狗,全然不知巧克力对它的危险。
兰涧啊,是真的不知道酒精这东西有多危险。
崇明退出聊天框,正想要凭借醉意睡去,倏忽间想起什幺,再次点开了群聊天。
兰涧建立相册前,他说的那句“等等万一我醉死了,小马你记得要平安送惠师姐和兰涧回家”,已读数为5。
群里总共六个人,惠师姐是整个十二楼的行政人员,不单属于薛享实验室,所以不在这个实验室群里。薛享加历届五个学生总共六人的群,除了那个刚开学忙着上课很少来实验室并且语言不通的Niga,和出国的郑雪柔,大家每天都在群里冒泡。
所以崇明发现信息很常都是只有已读4甚至3。
但今夜,所有人都已读了他的消息,包括郑雪柔。
崇明翻遍相册,并无觉察出不妥,思来想去,他决定放过自己。
这一场放过,他不仅仅放过了所有掩藏在照片里的秘密,也破灭了郑雪柔对他的所有想法。
——不久以后,两人在美国相见,心平气和地谈论到此事,崇明才知道,郑雪柔只是气不过那晚,崇明不让兰涧喝酒时的神态。
像是哥哥在阻拦妹妹。
但更像是霸道的恋人,拒绝了讨饶的情人。
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兰涧的讨要是种撒娇,郑雪柔却轻而易举,无端端看出了她的情愫。
但怀有那种不该存在的情愫的人,不单单只有兰涧。
还有那个眉头紧蹙,努力绷着嘴角,双眼却绽着光芒的崇明。
时过境迁后,再次提及中秋节那阵子的兵荒马乱,崇明的心都随着兰涧看过来的眼神乱了阵脚。
兰涧定定看着他。
又是地下车库。
上一次暧昧滋生,又蔓延,是因为孟兰涧的一个口误。
这次口误的人,是崇明。
他不该提的。
更不该在无意提起后,没有若无其事地揭过去,而是酝酿着一段各怀鬼胎的空白,任由沉默发酵。
他看到兰涧因为吃过火锅,格外娇艳的红唇轻启,她的声音总是清冽的,但不知为何,眼下道出一个音,就有些喑哑,带着黏稠的试探,她问:“你是什幺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
崇明偏过头看窗外,不敢看兰涧。
他终于体会到了戏文里梁山伯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时的心态。
“不,你知道。”
孟兰涧这个人,个性死倔死倔的。
一旦她想摊牌,谁也拦不住。
可是这种事,她要如何说得出口呢?
她自诩是个道德底线极高的人,不是自己的东西,她从来不曾觊觎过。更何况她从小顺风顺水,从没吃过逆水行舟的苦。
唯独面对崇明,她两次三番较劲,最终还是失控。
他叫她学会取悦自己,她就歪打正着和喜欢她的韩黎谈了恋爱;他专程飞去美国找郑雪柔,她心如死灰地想,等他回来时,大概就会把破镜重圆的消息带给她了吧?
还有他们结婚那天,他穿着一身深色,她却取出压箱子的红裙子,喜气洋洋地去见他。
她知道这场婚事对他们俩来说,都不公平。
可是她却始终窃喜。
窃喜她不用再那样眼睁睁看着他,听他大张旗鼓地告诉她,他交往了女朋友;窃喜她不用再勉强自己为了谈一场名义上“取悦自己”的恋爱而和韩黎继续在一起;窃喜他终究对这场联姻妥协,娶了她;窃喜战争好像真的会因为他们的婚事而不再发生。
但是她最窃喜的事,是她一直将自己的喜欢藏得很深很深,让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仿似这样,她就没有违背自己的道德观,喜欢上了一个正和别人相爱的人。
“桌上的蓝色抽纸盒,今天全都用完了。”
崇明听到兰涧的声音像裹着团浓雾般袭来。
他总觉得有一股湿意,在车厢内打转。他转回头去看兰涧,却发现她也偏头,正看着窗外。
可是窗外什幺也没有。
只有地下停车场里,雪白的墙面。
白茫茫一片中,兰涧问崇明,“要做吗?今晚。”
如果说上一次是挑衅和逗趣,那这一次,孟兰涧是真的在问他,她在问她的丈夫,他们要做怎样的夫妻?
崇明不能再逃避,此刻他被刨除了所有外在的光环,没了丁点身为师兄的特权。
他本想慢一点,再慢一点。
好让两人能相安无事地变成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显然,孟兰涧不想如他所愿了。
他反问她:“你想做吗?”
良久,静默的车厢才传来回音。
“呵。”
孟兰涧早就预判了崇明的反应。
“我不想做,一点儿也不想做,你就守一辈子活寡吧!”
话毕,她看也不看崇明一眼,打开车门下车。
@崇明:性别一变,评论破万。